马个费曾经是警察学校的优秀生,毕业后被市公安局的周副局长直接点名,去了市公安局的预审科。不到几年,社会上就称他是一口刀,多难的案子到了他的手里,就如快刀般地斩断。
在公安局,长得最漂亮的不是女人,是预审科的马个费。他就是天生女人相,皮肤很白,如豆腐刚出屉。腰身也很细,有好事者给他量腰围,竟然只有二尺三。马个费的眼睛是丹凤眼,眼睫毛也如柳叶。手也很白皙,手指长如嫩葱。有一个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跟马个费吃饭,看着他的手摆弄许久,说你的手不弹钢琴亏死了。局里人当面背后都喊马个费是娘娘,尽管马个费很是恼火,也改不了这个称呼。马个费厌烦自己这样,让他更生气的是无法改变,尽管自己是个纯爷们儿,而且血性十足。
马个费办案子就是厉害,办一个成一个,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社会上都传马个费审案子,话不多说,说了就噎你的肺管子。你说话了,他指不定会抓住哪一句穷追猛打,让你防不胜防。于是江湖上有人要整治马个费,因为他下手太狠,你还没出血呢,骨头就已经露了出来。两个月前,有几个人晚上半路拦住了马个费,当时马个费正晃悠着身子在看路边下棋。几个人过来瞬间就抱住了他,两个下棋的人吓晕了,还没等他们弄明白,那几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后来,那两个下棋人回忆说,马警官不知怎么就把那几个人撂倒了,有一个肋骨还断了三根。
公安局的人都知道马个费是孝子。他是独生子,母亲和父亲身体都不好,他照顾完这个还得照顾那个。有一天,母亲突然患重病被送进一家医院抢救。马个费正在执行任务,盯梢一个杀人犯。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合眼了,浑身就跟一张纸似的,虚弱得喘不过气。
马个费得知消息后要去医院,可没想到杀人犯主动闪到他跟前,对他恳求说,你放了我,我给你留了一百万。
马个费用眼睛白他,说,你认为我能接你的钱吗?
杀人犯说,其实这钱就是我的,我杀了这个女人,我不瞒你,就是她偷走了我的钱,然后给我耍赖。我本不想杀她,是她逼着我下手,因为她已经找了三个跟她好的男人堵住我,都是刀子,都冲着我的心。我只得下手了,我必须杀这个狠毒的女人。当然我杀了这个女人,那三个男人也就跑了。马个费明白了这个案子的过程,因为他看到了满屋的脚印,但死的只有一个女人。他恨自己怎么这么晚才悟出这个谜底,那三个男人的悄然失踪,他以为那三个是杀人犯的同伙。他问杀人犯,女人偷了你多少钱?杀人犯说,一百万。
马个费摇头,瞎说八道,你能舍得把一百万都给我?
杀人犯愤慨地说,她对不起我,我杀她不是为了钱。
马个费不以为然,说,你杀她就是为了钱,不为钱你不会杀她。你别给自己找理由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杀人犯说,你不了解我,我喜欢的就两样,一个是女人,一个是钱。当两个矛盾时,我选择女人。什么是好男人,就是拿女人当女人的男人才是。
马个费无奈地摇头,接过放钱的袋子,看着杀人犯转身离去。
杀人犯边走边回头看,好像不相信马个费会这么轻易放了他。他看见马个费解开袋子,在看里边的钱,就放心地钻上一辆车。在他车动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马个费正坐在他旁边,手里举着一把枪,他看见扳机打开了。马个费的脸在微笑。
杀人犯迷惑地问,我看见你都在数钱了,怎么会又跑过来呢?
马个费说,因为我有时间,我就想看看你给我的是不是一百万。
杀人犯哭笑不得,问,是吗?
马个费说,是,我就算你是自首的。
杀人犯怔了怔,他觉得眼角潮湿了,忍了忍,眼泪还是流出来了。
马个费办了这么多案子,办得最漂亮的一件就是炼油厂集体贪污的案子。
当时这个案子被困了很久,主管刑侦的周副局长把他叫到办公室,下达最后限期。他说,炼油厂下属的一家实业公司的经理、副经理以及公司书记三个人集体贪污受贿,性质很恶劣,你立即率领办案小组介入这个案子。
周副局长调任市局副局长以前,曾经是警察学校的校长。有一回在学校办公楼的小路旁,周校长出来散步突然晕倒,碰巧被马个费发现,背到了学校医院。周校长醒过来,特意嘱咐人把马个费喊来,单独对马个费说,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晕倒的事,说出去对我会很不利,对你也不利。
李治邦,1953年5月出生天津,河北省安平县人。1970年入伍,1978年转业到天津市群众艺术馆工作。现任馆长,天津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心主任,研究馆员,文化部优秀专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作家协会文学院作家,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其中出版二十余部中长篇小说。
雅风说着,眼泪在流。证人的妻子还在笑,说,天下还有这么痴情的老婆。马个费的两腿哆嗦着,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喃喃着,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六亲不认呢?
雅风恼怒地说,你父亲这么要死要活的,你不去看,而且就在隔壁,我给你打手机为什么关机?那是你亲生父亲啊!
马个费说,我审案子从来都是关机,你是知道的。
雅风不满地喊道,我只知道你应该马上去急救室,去好好伺候你父亲,我现在到收费处交护理费。
雅风撇下马个费,径直往收费处跑去。马个费从后面喊,你有钱吗?
雅风没有理睬他。马个费急忙到另一处急救室,见父亲正被护士强按在床上,两条腿被绳子绑着,马个费心跟刀绞似的。他走到父亲身边,老人家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始终看着马个费,嘴唇在急剧地抖动。马个费强忍着眼泪喊着父亲,很少流泪的父亲突然满脸是泪,拼力叫着马个费的乳名。
老人家从被子下面伸出手拉住马个费的衣角,对他喃喃地说,你还是我的好儿子,知道赶过来看我。我告诉你老婆雅风,说你就在医院,其实我是骗她的,可没想到你真的在。我就是想出去走走,我在物资公司这么多年,就是天天在外边跑,你让我待在医院就是让我死。让你父亲出院吧,我回家照顾你母亲,我向你保证不再跑了,我对天发誓不跑了。再跑你就打断我的腿,我不会骗你。
老人家说这句话时,马个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雅风交完钱回来,看到这个场面,强拉着马个费出去,马个费清楚地看见父亲的脸一直追随着他。他已经看不清楚父亲的眼睛,因为全是泪水,分不清是他的还是父亲的。雅风告诉马个费,大夫说,要给你父亲转院,去专门的精神科医院,你说,转不转呢?
马个费愣住了,想了想说,不转了,办完这个案子我就给他办理出院手续。
凌晨两点钟,马个费的搭档大金跑过来,说,证人病情得到稳定的情况下,开始一点点地吐露出实情了,但都是一堆芝麻。如果再拖下去,咱们必须得放他走了。他要是走了,咱们所有努力都完了!
马个费急忙跑进另一个急救室,被走过来的雅风用身子挡住,说,尽管我不是你的妻子了,但我也曾经跟你一起生活过,你不守着你父亲,又要去哪儿?
马个费说,我办案子就是这样拼命。如果我有一点点的懈怠,可能辛辛苦苦办成的案子顷刻就会土崩瓦解。
雅风瞪圆眼珠,那你父亲呢?你没看见打了镇静剂,他还这么瞪着眼睛看你。
马个费说,你再给我一个小时,我要把案子办成。
雅风恼怒地说,你父亲要是在这一个小时跳楼自杀死了呢?你没见他不停地喊,让我死吧。
马个费悻悻地,你胡说什么!
雅风说,当初我怎么找了你这么无情无义的男人呢?我真是瞎了眼睛!你父亲要是在这一个小时真的不在了,你小子绝对会后悔一辈子的,滚吧!
马个费能够迈动脚,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回头对雅风问道,你刚才交了多少钱?哪来的?
妻子冷笑着说,反正不是偷的。
马个费走进另一个急救室,证人的妻子迎面走来感动地说,你可以问他了,因为他不敢和我离婚。刚才我看到你家的情况,你们当警察的也不容易。
马个费对证人说,你坦白地说,究竟多少钱?
证人说,刚才我说了,一个人一万吧。
马个费摇头说,不可能,一人一万,他们不会对你有这么好的待遇,傻子也不相信。
证人没说话,他妻子着急了,你就把实话说出来吧!
证人看着输液的瓶子一点一点地滴进自己手背的血管里,然后慢慢地说道,一人六万。
马个费问,留下什么字据吗?
证人摇着头说,拿走的时候连个屁都没有放。
马个费再问,你就没有个什么记录?
证人说,我是给他们的卡,他们到银行取就行了。
马个费点点头,小声对搭档说,明天上午到银行查询,一定要找到买卡人的底单,因为上面会有买卡人的姓名。咱们拿不到真凭实据,他们就会死猪不怕开水烫,给你赖账的。
这时候,证人的液已经输完,他下床的时候,走路还有些晃悠。马个费连忙上去搀扶住他,证人感动地说了声谢谢。证人的妻子对马个费说,这下你可轻松了。
马个费一点儿高兴的样子也没有,他痛心地对证人说,三个领导垮了,一个企业也就快垮台了。
等马个费从证人的急救室里匆匆出来的时候,他父亲拄着拐杖站在他面前,愤慨地说,你不怕我跳楼吗?我告诉你,刚才我去跳了,是雅风从后边抱住了我,要没有雅风,你小子早就见不到我了!
马个费愣在那里,好几个护士和雅风跑过来,他看见雅风的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