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伏击水阳,一枪早发惜未果
狸头桥一带属于低山丘陵区,北邻固城湖,南接南漪湖,地势由南向北微倾,山峦起伏,地形较为复杂。狸头桥蒋山村是个小渔村,湖里碧波荡漾,湖岸风光旖旎,现在成了二支队司令部的驻地。
粟裕刚到蒋山村就遇上房东张克玉的妻子生小孩,粟裕和张鼎丞各送银元一块作为贺礼。后来粟裕住横路章氏祠堂时,附近住有章先德、章先成两位孤寡老人。粟裕经常抽空去看望他们,还派人送一些日用品给他们,对他们关照有加。
粟裕不仅亲民,也关爱士兵。一次粟裕下部队时看到了一个小兵。小兵十六七岁,3岁时父母双亡,大多日子是靠讨饭过来的,稍大一点跟着哥哥在地主家打长工,过尽了非人的生活。十六七岁的人,因为营养不良,还是小小的个子,比步枪高不了多少。粟裕见他个子太小上不了战场,有心照顾他,就要了这个小兵做勤务员。小兵的责任是帮着料理卫生,打打水,扫扫地,洗洗衣送送饭。粟裕手有残疾,但只要能做的事就不让他干,让他有空就跟副官陈荷龙学文化。这小兵机灵,也肯做事,送个命令或信什么的也从没有出现差错。小兵除了学文化,还开始学着玩枪,有一次走火打坏了老乡家的几块瓦。小兵吓得脸变了色。粟裕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警告他:不许乱玩枪,假如打了老百姓是要偿命的,瓦打坏了也要赔。粟裕批评过小兵后拿出自己的津贴替他赔老乡。
三团仍以当涂为主战场。藏汉桥、青山、乌溪、黄池、小丹阳、当涂县城及火车站等地的敌伪频繁受到二支队的进攻,尤其是黄池、青山街之敌是重点打击对象,反复受到三团的打击。
新四军在当涂一带奋勇杀敌,在民间影响一天比一天大,参加新四军抗日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一时期也是二支队发展最快的时期。从9月份进到宣城后,地方武装力量不算,一年后主力部队由2000多人发展到6000多人。
一天,政治部吴载文向张鼎丞报告说有五个读书人加入了部队。张鼎丞特别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粟裕,又特意让炊事班炒了几个菜,请这几个读书人吃饭表示欢迎。
听说要会客,粟裕让警卫员阿康到副官陈荷龙那里找个剃头的给他理发。陈荷龙找了陆启荣。
陆启荣听说要给粟裕理发时吓了一大跳。陆启荣时年15岁,穿军装还没几天。当兵前做过几天剃头匠,是个没出师的学徒,没见过世面,没见过大官。不要说是理发,就是让他去见粟裕也会紧张的:“不敢去,理不好会怪罪我的。”
陈荷龙说:“新四军官兵平等,而且粟副司令脾气好,你不用怕。”
陆启荣见推托不了,就怀着紧张的心情跟着警卫员阿康进了粟裕的住处。
粟裕看见来了个小兵,拿着工具包,温和地问陆启荣是不是给他理发的,警卫员阿康接口说是。
粟裕亲自拿来板凳规规矩矩地坐在凳上,请陆启陆给他理发。
理发时两个人聊天,粟裕问陆启荣什么时候参军的,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为什么要当兵。
说到为什么当兵。陆启荣说当兵是为了打鬼子打土匪。又说新四军是穷人的队伍,他是穷人,自然要参加穷人队伍。
粟裕很高兴:“好,你这个小鬼,当兵没几天,觉悟不低嘛。”
粟裕的头发质地柔软,好理,不一会就理好了。给他洗头时,由于脸盆是放在一条长凳上,地面不平,所以长凳晃晃悠悠不稳当,粟裕就自己扶着脸盆,玩笑说:“实在不行我就端着洗。”
这时参谋长罗忠毅和政治部主任王集成等几位领导进屋来了,陆启荣见这么多领导进来了,不由地慌张起来,手忙脚乱地碰翻了脸盆,把粟裕的裤子和鞋袜全给弄湿了。陆启荣一看,差点就要哭了。
粟裕抖抖水说:“没关系,这怪我没有扶住脸盆,小鬼你可以回去了。”
陆启荣回到住处把刚才的事与其他人一说,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开玩笑地问陆启荣:“你是给副司令理发还是洗澡呢?”看陆启荣害怕的样子又赶紧安慰他说:“没有关系,粟副司令脾气很好啦,他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傍晚,司令部——一个普通的农民的堂屋,桌子上放了几碗菜。不一会儿,吴载文引了五个青年来。
粟裕走出屋子时,看到司令张鼎丞和政治部主任王集成已经在和五个陌生青年在握手致意。张鼎丞见粟裕出来,就向他们介绍粟裕,粟裕点头示意。
为首一人叫周蔚昌,他介绍自己说上海沦陷后,他不甘心当亡国奴,离开家乡,投入到一支由国民党溃败军官组织的小队伍,但不久这支队伍被日军打散。周蔚昌和四个青年暂时隐蔽在一个村落里,等待时机再找部队。正当他们在困境中茫然时,一个执行任务的新四军战士了解到这个情况,找到了他们,向他们介绍并推荐了新四军。于是他们就找到狸头桥来了,还受到热情的接待。其余几个人也都说了各自的姓名、文化程度和路上的经过。
粟裕问了沦陷区的一些情况,热情地表示欢迎他们参加新四军,并安排他们下部队到抗日的火线上去。
粟裕嘱咐他们:“下到部队要运用你们的知识,发挥你们的特长,为抗日多出力呀!我们部队里有不少坚持南方三年游击战的老红军、老同志,他们有丰富的斗争经验,有优良的品质,都是你们的好老师。你们青年当然也有自己的长处,互相学习嘛。”
周蔚昌自此加入新四军,后来还成为粟裕的参谋。
当涂县境内的日军对新四军的游击战术很不适应,因为新四军经常乘其不备打一把就走,他们要打新四军却总是扑空。日军到黄池镇“扫荡”新四军扑空后迁怒于平民百姓,他们把黄池镇附近的一个村庄包围起来,发疯般见东西就抢,见鸡、鸭、鹅就打杀,见猪、牛就拖,见屋子就烧。洗劫一空还不算,还把全村百姓赶到场子里全部扒光衣裤加以羞辱。
粟裕闻讯迅速从狸头桥赶到现场。日军已走了,整个村庄损失财物无数,只留下一片凄凉的焦土和废弃的瓦砾,惨象触目惊心。
倾听了乡亲们的血泪控诉,粟裕双眼含泪。他立即命令:民运科长王荣春组织紧急救济,同时发动机关人人捐献一样物品;军医主任罗化成带领医务人员为受难乡亲治疗;宣传科收集日军的兽行,写出专题材料,一面加以揭露,一面报告新四军军部和国民党第三战区。随后,粟裕又到黄池镇找开明士绅曾维先,请他动员各界帮助这个村庄的群众渡过这场劫难。
随后,粟裕指挥二支队积极向日军发起了更频繁的攻击。游击战的特点是积小胜为大胜,战斗规模仍然不大,每次毙伤的敌人数也不过几人至几十人不等,如11月15日,第三团第二营在黄池伏击下乡扫荡之敌,歼敌20余人,生俘2人,缴获机枪1挺、步枪10余支、指挥刀1把。这样规模的战斗几乎每天都在当涂发生。
三团在当涂已成敌人的心腹之患,1939年元旦过后,驻守横山、陶吴、小丹阳的日军,兵分三路向新四军二支队第三团第一营驻地横山发起进攻。第三团首先以一、二营予以迎头痛击,激战5小时,毙敌10余人,敌被迫撤退。
6日,日军再度出动步骑兵2000多人,在日军联队长横山大佐指挥下分兵四路奔袭合围横山新四军。新四军二支队第三团以特务连第一、二中队掩护团直属队向神仙洞一带转移;另以第三、九连设伏博望,余部占领横山。
当日傍晚,情报人员报告:一股日军有130多人,携轻机枪6挺、掷弹筒3具,从宣城方向沿水阳江两岸向北行进,下午3点左右进入水阳镇,在街北端东西两岸宿营,并有可能于次日继续沿水阳江北犯乌溪、黄池地区。
粟裕决心吞下这股敌军。他做了两套方案。“第一方案,如敌军在水阳宿营而继续向乌溪、黄池前进,我军则跟进,当于次晨敌离开宿营地至乌溪附近渡河时,予以半途追击歼灭其一部”;第二方案是:“如敌在水阳宿营,则估计敌人有于次日沿河埂北进黄池之充分可能……决定在水阳北七里之北沙李附近伏击”。粟裕还仔细观察了五万分之一地图,发现白沙李附近尽属河网,河埂宽仅两米,敌我双方均无法展开强大兵力突击,考虑到我军缺乏刺刀,新兵较多,又不宜使用突然的白刃战斗,决定采用集中短兵火力,首先杀伤该敌,然后以肉搏歼
灭之。
当天傍晚6点,粟裕和罗忠毅亲率三团、四团各一部和一个重机枪排,从狸头桥张村出发,进至慈溪与先前派出的侦察班会合。根据对敌侦察的最新报告,粟裕在此对战斗进行了最后的具体部署。
针对敌将由水阳江东西两岸平行北进,主力在西的情况,阻击部队亦分东西两埂配置,并将主力放在西埂。由四团负责阻击北进的敌人,三团四连于当晚潜入水阳镇南大福殿隐蔽警戒,等第二天凌晨敌人出发,随即秘密跟进,待正面阻击部队打响后实施前后夹击。与此同时,安排一个排的兵力向黄池方向警戒,防止敌人增援。
当夜,粟裕率部夜行军抵达白沙里东西两河岸,于拂晓前潜伏在水阳镇北对河至水碧桥下首三官濠处,准备伏击来敌。
潜伏时,粟裕问他的勤务兵怕不怕,勤务兵答不怕。每个刚上战场的人都会很紧张,子弹就在头上飞,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小子嘴硬,不愿在粟裕面前露出胆怯的样子。
上午8点,东岸的日军先与四团八连接触,西岸敌主力听到枪声后,即改沿埂西侧斜坡行进,正合我右翼部队之侧击,但敌人还未进入伏击圈,设伏部队一位副营长提前开枪射击(一说是新战士紧张走火)。这时,担负从后面夹攻的四连尚未到达攻击位置,敌人迅速抢占附近民房等有利地形地物拼命顽抗,使设伏部队完全失去火力效能,与二支队形成对峙局面。
当时传说日军厉害,武士道精神不怕子弹,还有东洋刀削铁如泥,所以战斗打响后,粟裕的勤务兵直着身子想看看日军到底啥样子,是否子弹贴身时就会拐弯。粟裕一看这小兵还真的不怕死,乐了。不过他一再让小兵和警卫员趴下,站着太危险。
粟裕本来精心设下一个包围圈,目的是全歼这股日军,但现在包围圈没有合拢就打起来了。日军战斗力强于新四军,而且装备齐全,弹药充足,现在还占有地形优势,但兵力不及新四军,一时逃不了;新四军虽然兵力是这股日军的数倍,但单兵素质、火力不如日军,也攻不进去。战斗打成僵持状态,全歼日军的计划已然泡汤。
入江南以来,粟裕与日军交战以两小时为限,两小时打不下就撤,因为两小时后日军即有可能得到支援。但如果不打了马上就撤,一方面损我方士气;另一方面,日军见新四军撤退肯定会追击新四军。所以粟裕决定痛击日军后再行撤退。
三团政治部主任王直因前线枪弹如雨,要粟裕转移指挥位置。粟裕摇摇头说:“敌人是被打退了,但没有被打垮,马上会发起第二次冲锋,我们的指挥位置只能在前,不能退后。”
果然不出所料,敌人再次反扑,而且比第一次更凶猛。粟裕胸有成竹,从容指挥。
打退日军这一波反击后,粟裕令部队撤退。随即东、西岸部队分别撤至慈溪和杨泗渡附近。打了3个小时,日军方面有31人被打死(负伤情况不详)。日军余部不敢久留,狼狈地向黄池方向逃去,连到手的水阳镇也放弃了。
战斗结束后,部队返归宿营地。当地群众闻讯聚集村头相迎,并赠一块绸质软匾,上书“杀敌致果”四个大字。
粟裕看了看软匾,满面笑容地转向群众说:“感谢父老乡亲对我们的鼓励。不过,从今天打的一仗来看,这匾上需要改动一个字。”
在场的战士、群众感到不解。粟裕说:“这次我们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袋,让日军钻进来以后,再一网打尽。可惜一枪早发,打破了口袋,成了‘杀敌未果’。不过,我们以后一定会‘杀敌致果’的!”
打不赢就撤,撤前痛击敌人使敌人不敢追击,然后率部从容后撤,这是粟裕在抗日游击战中常用的战术。到抗日战争后期和解放战争时期,这种战术的运用更是炉火纯青。
水阳战斗在粟裕的回忆里只提到了一次,说苏南一位百姓帮新四军撑船被日军击伤,意思是新四军官兵已经赢得江南百姓的支持,与百姓成为同生死共患难的一家人。
水阳战斗后只一天, 日伪600余人对江宁横山根据地发起六路围攻。随后,三团以很小的代价,毙伤俘敌200余人,粉碎了日伪破坏横山根据地的企图。
水阳战斗前后,粟裕对新四军挺进江南敌后半年来所进行的韦岗伏击战、小丹阳反击战、袭击南京中华门和雨花台、坍桥伏击、和尚桥夜袭以及狸头桥、禄口等战斗进行理论总结,与参谋长罗忠毅合编了一本《实战经验录》。
在《实战经验录》里,粟裕对挺进江南敌后新四军开展游击战争提出了很多新观点。
他认为,新四军进入江南敌后进行的是完全的游击战,因为新四军人少,武器差,没有打大仗的经验,活动区域狭小,条件差,通讯联络落后,而敌人武器精良,交通联络方便,所以在敌人据点网中,打大规模的战斗或运动战是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用游击战同敌作战的原则是积小胜为大胜,不贪多,哪怕只打死一个敌人,只缴一支枪都是好的,只要天天有胜利。在战法上,要避敌之长,发挥我军之长,打夜战、近战、白刃战、伏击战、袭击战。新四军要选择弱敌打,或打敌人之弱点,打运动之中的敌人,一般不打驻止之敌。在丘陵、平原、河网交错的江南地区,对敌作战要采取速决战,必须采取突然的、短促的、鹰抓兔子式的方式给予突然打击,使之措手不及。不让敌人占领阵地,使之无立足之地,无还手之工夫。战斗行动最多两个小时,一般两个小时解决不了的战斗,就要果断撤出战斗。在敌人增援快的情况下,要注意迅速脱离和远离敌人。战前对地形要详细侦察(哪些地形我用,哪些地形留给敌人),预先要作出周密布置。作战方法和作战手段只能用一次,要适当及时改变,否则敌人会迅速抓住我们的规律,使我们吃亏。
《实战经验录》对游击战的协同、原则、战法、打击对象、目标选择、战术动作、组织战斗以及战前侦察等一系列游击战问题的阐述,体现了粟裕认识和思维的超前及视野的开阔,体现了他对战争规律和特点的科学把握,体现了他善于学习,勤于思考,调查研究,善于总结,虽身处局部,却从全局着眼的战略军事家的风范。
第十一章 袭官陡门,精奇快短称典范
进入江南战场后,粟裕打的仗都是小仗,但一仗连着一仗。常常是这一个仗在打,他又想着另一个仗了。
水阳战斗后四天,粟裕就开始准备长途奔袭芜湖附近的官陡门。
官陡门是伪军夏明才司令部的驻地,驻有伪军300余人。官陡门地形险要,其街道建筑在河两岸的堤埂上,不到100米长,是一线的砖瓦房屋。两岸之间,只有宽约1米的板桥贯通。通往官陡门两岸的3条不到一米宽的堤埂通路都被破坏,白天架上木板才能通行。那里设有三层铁丝网和其他障碍物,铁丝网以内还有掩蔽的战壕,两岸中间的河宽约50米,不能徒涉。周围全是河网与湖泊。
突袭的政治目的是“为了使当地民众从敌人铁蹄下解放出来,为了要震撼敌人的心脏,歼灭敌人一部分有生力量,更为了要坚持江南抗战,以和全国友军共同争取抗战胜利”。
从军事意义而言,袭击官陡门打击伪军是以战养战——夺取伪军武器改善装备。
粟裕把参战的三团和大官圩特务大队集结在狸头桥进行作战动员。政治上除以敌人残暴、民众所受痛苦,新四军坚持江南抗战与配合友军的意义,和敌人的弱点以及新四军胜利的把握等条件来鼓起战士的热情外,还从军事上加紧进行了几天的夜间战斗动作、白刃战、河川战和街市战的演练。
指战员们估计着部队肯定会有行动,都在互相猜问着:“究竟打什么地方啊?”“打的是哪个哩?”“只怕他们预先逃走了,那倒可惜……”
指战员情绪很高,每天战士们都把枪擦了又擦。尤其是机枪班的战士,不是练瞄准,就是练装退子弹。一个爱说笑的副班长说:“敌人排好队,只等我们的机关枪去点名,应点得好的每人赏他吃几颗花生米……”逗得众人忍不住笑起来。
1939年1月18日清晨,嘹亮的集合号在狸头桥上空吹响。轻装打扮的三营和特务大队在霜雪盖住的草地上站好了,等待着粟裕来讲话。粟裕走近队伍的时候,几百战士向他行注目礼。
当粟裕开头喊一声“同志们”的时候,战士们一齐立正,“唰”的一声,叫他们稍息之后,又是“唰”的一声。白雾似的热气从每个人的嘴里和鼻子里呼出来。
粟裕没有多说,只简单地做了些鼓动,就让司号员吹响前进号子,指挥队伍开始出发北进。部队行军25公里后就地宿营。当天下午,除少数工作人员外,谁都没有外出,继续擦枪,洗脚,开行军检讨会。第二天上午在原地停候了大半天,到了预定的时间,队伍偷偷地上了船,晚上12点以后到达一个叫长陡门的地方隐蔽集结。
这里距攻击目的地还有70余里。为了封锁消息,达到突袭的效果,部队在长陡门暂停前进,准备20日晚上一夜赶到目的地。
20日,天刚亮,战士们就起了床,又在擦枪,装填子弹夹,整理草鞋带子、包袱以及所有东西。8点以后,各单位召开军人大会,除做政治鼓动外,并宣布战场纪律及注意事项,同时,班与班、连与连之间订了缴枪捉俘虏的竞赛条件。午饭以后,值星排长让战士们睡觉休息。
下午1点,粟裕把排以上的干部召集到他的住处开会。这个时候,粟裕才公开了他突袭官陡门的作战计划。
粟裕说明了要攻击的地点和作战对象,具体分配了各连的任务和动作的次序及注意事项。
按照部署,攻击部队到达官陡门后,一路由粟裕率主力过桥,沿西岸北进,绕向西方,由芜湖方向的道路打过去。另一路则沿东岸北进,直插官陡门东街,但要等到西岸开始攻击后才能进攻,不能让敌人过早发觉。
干部们听得很认真,特别是范连辉。范连辉分队的任务是由官陡门的西街打到东街,关键任务是以迅速的动作抢夺连通两岸的小板桥。粟裕因此在会上严格宣布:如果范连辉的分队没有夺下桥,就是西街有很多的枪,也应该让别的连队去缴,否则即便缴到很多的枪,也还要受处分的。
朱昌鲁率领的大官圩特务大队的任务是在青山、黄池间为突袭部队做掩护。青山、黄池这两个据点的中心有一条直达目的地的、长约40里的宽阔的堤埂,这是突袭部队的必经之道,也是唯一的一条归路。周边两个据点的敌人极有可能截断突袭部队的归路。
最后粟裕要大家要在20分钟内完全解决战斗,并迅速集结准备撤退:“官陡门距铁道最近处只有5里,距敌重兵把守的飞机场不到5里,距芜湖也未超出敌人的炮兵射程。河的西岸,街道南8里的永安桥、北10里的年陡门,都有数十敌人驻守,可以沿堤埂直趋街道。总之,敌人西南北三面各据点的增援部队,在半个小时以内,完全可以赶到。飞机的出动更不消两分钟,就可以在我们上空低飞袭击。”
随后分发了地图、命令、联络记号、战时对敌喊话口号和许多标语等,即行散会。
那天下午提早吃过晚饭,粟裕集合队伍,向全体指战员讲解作战任务,宣布了要攻击的地点和敌人。
会后连排长忙于分配夜战用的干电池和准备渡河用的绳索、标记等。战士们有些在擦枪,有些在整理草鞋,还有些在准备手榴弹,闲谈混杂在笑声中,有人在说:“打伪军好像吃豆腐、喝米汤一样,最怕他预先逃走了……”也有人提醒说:“不能轻视这支伪军,他们是受过日本鬼子训练的,装备也好,地形又那样易守难攻,而且离敌人战略据点很近,鬼子容易来增援……”
下午5点部队出发,晚上8点多,部队到达亭头镇,担任后卫的大官圩特务大队停留下来,派出兵力,伏于青山两侧,阻击黄池、青山据点可能增援之敌。
主攻部队停了大约15分钟,仍然按照原来的次序向目的地搜索前进。凌晨4点左右部队赶到了王石桥。
王石桥距官徒门只有3里,这时粟裕放下心来——敌人还没有发觉这支长途奔袭的部队,突袭的目的已经达到。
主力沿着堤埂的倾斜面前进,离敌人的据点有半里时停下来。突击队的干部带了几个尖兵摸上前去侦察,发现只有两个敌人的哨兵,穿着大衣,戴着风帽。
突击队进行最后侦察时,所有官兵都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向前爬进;二梯队紧紧跟进。接近到铁丝网近边的时候,距敌人不到30米,正想拉开障碍时,警钟响了,对方恶狠狠地问:“哪个?”紧接着突击队的手机枪、花机关、轻机关、驳壳枪一齐开火,简直听不出每一响声的段落来,就像爆竹店里失火一样,只有那猛烈的手榴弹爆炸的声音,才能清晰地分出个数来。子弹出枪口和手榴弹爆炸的火光照耀得通亮,冲锋号吹得使人更加有劲。
不到一分钟战士们就冲破了铁丝网。敌人两个哨兵被打倒在地。哨兵身后约10米的掩蔽部里的一排敌人,动作快的钻了出来,一到外面就中弹跌倒了,有的半个身子躺在洞里,半个身子躺在洞外,刚好塞住了洞口。动作慢的,就永远躺在掩蔽部里出不来了。
范连辉第二梯队勇猛地冲进街中,转向河边,顺利夺到木桥。接着冲过河东,冲进了伪军司令部。
在西岸打响的同时,东岸的机关枪也响了,北进的一个连冲破了铁丝网,夹击敌人的侧背,东边街口似爆竹店失火一样响了一阵。以后,枪声就渐渐稀疏下来。
从开始攻击起到解决战斗,大约经过8分钟光景。
东方已经发白,街上只见到两种极端异样的情景:一种是横七竖八的敌尸和血肉模糊的呻吟着的敌人伤兵,满街杂乱的堆着军用品及用具;另一种是老百姓领着胜利的三营官兵肃清残敌,并烧水送茶,忙个不停。东边牵一串,西边押一群的俘虏,在南边街口的地坪里集合清查人数。由河西攻击的部队全无伤亡,攻击河东的部队各有一名卫生员、司号员受伤。
官陡门奇袭战共歼灭伪军200余人,活捉57人,仅伪军司令一人因在芜湖未归而侥幸漏网。
战士们经过一夜的行军和战斗,脸色虽略显苍白和疲劳,但是精力仍然很充沛,情绪更加高涨,愉快压倒了疲劳,都在兴高采烈地谈着:“这个伪军真是豆腐做的,真叫作豆腐军”,“可惜了,那个狗司令夏明才,在芜湖没有回来”,“铁丝网简直像蜘蛛网”,“哼,这样好的地形,四面都是水,只要有子弹,我们包守一个月”。
撤退的路上听到芜湖方向传来枪声。“噫,芜湖方向的枪响了,大概是敌人援兵吧?”一个战士问。“不要紧!他妈的,这样的地形,请他来吃子弹!”值星排长这样的回答。
“嘀嘀嘀嘀,嗒嗒嗒嗒,嗒嘀,嗒嘀……”司号员发出防空号音,在干部们督促下,战士们都分散隐蔽。一会儿,敌机“嗡嗡嗡嗡”地在头顶低空侦察,一圈二圈三圈,但什么都没发现,只好飞走了。
回到狸头桥,军部来的战地服务团带有相机,有人喊“照相照相”,于是把战利品全搬出来,部分参战的指战员站在一起合影留念。
事后,粟裕欣然提笔歌颂这一重大胜利:
新四军,胆气豪,不畏艰苦与疲劳,七十里之遥,雪夜奔袭芜湖郊,伪军无处逃,伤毙满沟,活捉四十余,步枪四五十条,机枪三挺,驳壳十余条,还有大刀、日伪军旗、脚踏车、大衣与皮袍,军用品用箩挑,汉奸远逃,敌伪心愁,广大人民兴高,同声咒骂汉奸:罪不可饶!
粟裕题于(民国)廿八年一月廿一日
消息传开,老百姓乐坏了,更有好事者编了一首顺口溜:“四老板,是天神,一飞飞到官陡门,黑头鬼子呼呼睡,阎罗殿上已点名;四老板,是天神,一飞飞到官陡门,这边唱着凯歌去,那边急煞了小日本;四老板,是天神,一飞飞到官陡门,百姓心里暗自喜,都夸老四是神兵。”
驻守芜湖的日军指挥官无可奈何地说:“新四军是神,你打他时一个也没有,他打你时都出来了。”
几十年后,有人评价奇袭官陡门说:“在官陡门之战中,粟裕谋划之精、出兵之奇、行动之快、用时之短,都堪称突袭战的经典范例,其中甚至可以依稀见到史书中‘李愬雪夜入蔡州’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