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鳌亚洲论坛2015年年会上,有一个议题颇引人注目,即“政商关系新生态:君子之交相忘于江湖”。经济要发展,政商交往就要有度。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要求的那样:“面对纷繁的物质利益,要做到君子之交淡如水,‘官’‘商’交往要有道,相敬如宾,而不要勾肩搭背、不分彼此,要划出公私分明的界限。”习近平总书记对新型政商关系的倡导,不仅传达了中央高层治理不良政商关系的态度和决心,也回应了民众对构建新型政商关系的现实关切,更为所有的党员干部深刻认识如何构建政商关系新生态,如何为保稳定、谋和谐、促发展贡献应有力量,指明了方向,助力党员干部认真领会“各安其位、各负其责、各得其所”。
魏国升,男,1967年9月出生,中共党员,工商管理、农学双硕士学位。现任辽宁省朝阳市地税局社保科长。在近 20多年,一直有机会和各种各样的商人和企业家打交道,对政商关系有深入思考和独特理解。先后发表、出版《8.9>632的启示》、《振兴老工业基地必须做好社保工作》、《社会保障及保费征缴问题研究》及《中国经济发展与行业学术论坛(税务卷)》等多篇论文、著作。
第一章
新生态,重构政商新关系
不可不知:古今中外的政商关系
政商关系,一般来讲是指政府部门与商人或者企业家之间的关系。良好的政商关系,应该是基于法律基础之上,彼此平等、相互支持的关系,这种关系因为透明而不阴暗,因为不存在官商勾结而清廉;反之,那些糟糕的政商关系,则是一种建立在官商勾结基础上的,以追逐特殊利益为目的的关系,表现形式无非是权钱交易、勾勾搭搭,让人不齿,最终对彼此都无益,对企业和社会发展会形成危害。
1.古代中国“官商勾结”的模式,创造了无数财富神话
从历史来看,中国始终未能发展出一种良性的政商关系。一直以来,政商关系都是中国最奇妙的关系:轻也轻不得,重也重不得;远也远不得,近也近不得。
在奴隶社会时期,王亥作为商部落的统治者,带领族人饲养、放牧牲畜,以改善族人的生活。为了解决牛、羊过剩的问题,他们跟四周部落开展以物换物的贸易活动,使得商部落迅速强大,“商人”由此产生。而作为最早进行商业贸易活动的人,王亥便成了“商人”的始祖。
到了封建社会时期,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环境中,没有官员的庇护,商人一天也不能生存。“士农工商”的排名,使得官总是压过商,很多商人不得不选择“商而优则仕”的道路,进而开始官商勾结,其模式不过是政府垄断盐铁、矿山、海贸等暴利行业,或授予商人经营,或直接被官员占有,这种模式创造了无数财富神话。
中国古代顶级的商人当属范蠡。范蠡,约生于公元前536年,约卒于公元前448年。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中国古代商人的鼻祖,范蠡又名陶朱公。他以经商致富,广为世人所知,后代许多生意人皆供奉他的塑像,称之为财神爷。
范蠡曾经任越国大夫、上将军。在他的辅助下,越王勾践励精图治,终于完成了复国大业。之后他认为在有功于越王的情况下难以久居,“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加之他深知勾践其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难与同安乐,于是他审时度势,急流勇退,弃官从商。遂与西施一起泛舟齐国,改名换姓,带领儿子和门徒在海边结庐而居,“二次创业”,勠力垦荒耕作,兼营副业并经商,贵出贱取,没过几年,便致产无数,成为当时的巨富。他仗义疏财,施善乡梓。他的贤明能干被齐王赏识,齐王把他请到国都临淄,拜他为主持政务的相国。他喟然感叹:“居官致于卿相,治家能致千金;对于一个白手起家的布衣来讲,已经到了极点。久受尊名,恐怕不是吉祥的征兆。”范蠡不愧为杰出的政治家,深知政商不可兼得。于是,三年后,他再次急流勇退,向齐王归还了相印,散尽家财给知交和老乡,安心做陶朱公。
战国时期的吕不韦是中国商业史上的一个重要人物。他原是一个商人,靠着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很快积累起千金家产。但他一直不甘于现状,直到一天他见到在赵国邯郸做人质的秦王孙——子楚之后,马上意识到最好的投资机会来了。秦昭王当时年事已高,子楚虽为秦太子安国君之子,可安国君有二十多个儿子,子楚既非老大,也非最有能力,按正常推理这并不是最佳投资。但吕不韦不这么想,在见到子楚后,他委婉地说自己可以让他当上秦王的想法,并指出,要想脱颖而出,不仅需要好名声,同时要搞定其父宠妃华阳夫人。过去子楚也幻想过自己能成为太子,但从没人指点出如此详尽的计策,大喜过望的子楚当即对吕不韦叩头致谢。
于是,吕不韦马上给了子楚五百镒黄金,让他广结宾客;同时又拿出五百镒黄金购买名贵珠宝,以子楚的名义孝敬给华阳夫人。见华阳夫人见钱眼开,他便从利害角度出发,说服了华阳夫人支持子楚做太子。
在华阳夫人的枕边风下,安国君很快答应让子楚做继承人。六年后秦昭王去世,安国君登上王位三天就死了,子楚顺利继承秦王位,吕不韦也从一个普通商人跃升为秦国相国。
在相国的位置上,吕不韦也有一番成绩。他先后消灭东周,攻占韩、赵、魏三国大片领土,为秦国统一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最后其因权势太大,被秦始皇嬴政流放到四川,自尽而终。
应该说,吕不韦虽有政治才能,但其本质上更是一位杰出的商人,他的买卖就是“立太子”,真是把政商之间扭曲的关系发挥到了顶峰。
汉代的邓通本是不学无术的货色,但是凭借着与汉文帝的亲密关系,依靠当时的铸钱业,广开铜矿,富甲天下。汉文帝还专门做了背书:“能富通者,在我也。”——想不富都不行。武帝时期的桑弘羊,靠着推行币制改革,盐铁官营,酒类专卖,总管大汉财政23年。再及至后来,宋代淮扬盐商,明代崛起的晋商,再到徽商,无一不是因为得到了朝廷的权力许可才成为名扬史册的商业巨贾,也足见官商一体、“官商勾结”具有悠久的历史渊源。
2.“红顶商人”胡雪岩和盛宣怀,对政商关系的影响极其深远
在历史上,由于权力垄断,在几乎每一个拥有丰厚利润的所谓“老字号”企业背后,几乎都有一个或者几个甚至一群官员的身影。清朝的“红顶商人”胡雪岩和盛宣怀这两个经典人物,更是把官商勾结演绎到极致。也正因为此,商业在中国长期受到抑制。
胡雪岩(1823—1885),安徽绩溪人。他原本出身贫寒,无根无派,只因为聪慧,结交了清廷大员,才从一个跑堂的伙计变成资产3000万两白银的“官商”。
胡雪岩深谙“大树底下好乘凉”的精髓,他先是借助浙江巡抚粮台总办王有龄开了阜康钱庄,之后,随着王有龄不断高升,胡雪岩的生意也越做越大,除钱庄外,还开了许多店铺。
1861年11月,太平军攻打杭州时,胡雪岩又以左宗棠为靠山,从上海、宁波购运军火、粮食接济清军,获得左宗棠的信赖,被委任为总管,主持浙江全省的钱粮、军饷,大获其利,短短几年家产已超过千万两白银。
1866年,胡雪岩协助左宗棠创办福州船政局。同年,胡雪岩还为左宗棠西征筹备军饷,先后6次替清朝政府向外国银行贷款,累计1870万两白银,为成功收复新疆立下了汗马功劳。至1872年,阜康钱庄支店达20多处,遍及大江南北,资金2000万余两白银,田地万亩。由于辅助左宗棠有功,慈禧太后赐他黄袍马褂,升迁至“布政使衔”从二品官阶,被人称为“红顶商人”。
当商人将自己的命运跟官场权力紧紧捆绑在一起时,固然可以收割权力的超级红利,但未来却充满诸多变数,因为一旦官场重新洗牌,他们的路也就走到尽头了。曾国藩死后,李鸿章为了遏制左宗棠的势力,决心“排左必先除胡”,打击胡雪岩。1882年,胡雪岩在上海开办蚕丝厂,耗银2000万两,高价收购生丝数百万担,垄断丝业贸易。洋人非常恼怒,联手拒购生丝。在双方决斗的关键时刻,传来欧洲意大利生丝突告丰收、中法战争爆发等消息,让胡雪岩雪上加霜。更要命的是背后被人捅了一刀:李鸿章授意盛宣怀制造了一系列挤兑风潮。一时间市面剧变,金融危机突然爆发,人人都传胡雪岩积囤生丝大赔血本,挪用阜康钱庄存款,导致各地皆发生挤兑风潮,致使胡家的钱庄相继破产。事已如此,胡雪岩已无回天之力。
1884年,胡雪岩这位纵横政商之间,权倾一时、富可敌国的一代巨贾,顷刻间身败名裂,倾家荡产,孑然一身。“看他楼起,看他楼塌”,短时间之内事业家业俱毁,人间天堂地狱如梦幻般迅速演绎。1885年12月6日,胡雪岩在孤寂潦倒中离世,终年62岁。
胡雪岩在商场驰骋多年,靠官府后台一步步走向事业的顶峰,风光无限,其最终的失败,却也是由官场后台的坍倒和官场的倾轧所致,做了左宗棠与李鸿章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实在令人为之扼腕叹息。
盛宣怀,在中国历史上也是一个响当当的大商人,他曾经创造了中国的很多“第一”:参与创办第一个民用洋务企业轮船招商局;1880年创建中国第一个电报局——天津电报局;1886年创办中国第一个山东内河小火轮公司;1895年办成中国第一所正规大学——北洋大学堂;19世纪90年代后期建成中国第一条铁路——干线卢汉铁路;1897年创建中国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1904年春在上海创办红十字会,并被清政府任命为中国红十字会第一任会长。
盛宣怀与胡雪岩分属不同的利益集团,胡雪岩的后台是左宗棠,盛宣怀的后台是李鸿章,而左宗棠与李鸿章又有极深的矛盾。如此有成就的企业家,命运一样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当上邮传部尚书后,因谋划将川汉、粤汉铁路收归“国有”,引发四川保路运动,资政院因此要求将他“明正典刑”。最后清廷虽然没有杀他,只将他革职,但他再不敢在北京待下去,逃亡日本了。
由以上可见,中国历史上的富豪,很多是像胡雪岩和盛宣怀一样,沿着官商结合之路飞黄腾达。尽管每一个富豪发家都各有各的因缘,但无法避免的是,他们几乎个个都是顺着官商勾结的梯子,爬到辉煌的顶峰,成为显赫一方的人物。乃至于直至现代社会,很多大老板还是念念不忘“经商要学胡雪岩”,对胡雪岩等顶礼膜拜,推崇至极。
3.“大破大立”时代中国,政商关系面临重建
哈佛大学终身教授、著名历史学家、美国最负盛名的中国问题观察家、美国中国近现代史研究领域的泰斗、“头号中国通”、哈佛东亚研究中心创始人费正清,在1945年发现一个让他倍感困惑的问题,那就是:一个西方人对于全部中国历史所要问的最迫切的问题之一是,“中国商人阶级为什么不能摆脱对官场的依赖,而建立一支工业的或经营企业的独立力量?”经过一番研究后他给出了一个解释,“中国的传统不是制造一个更好的捕鼠机,而是从官方取得捕鼠的特权。”
新中国成立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30多年来,随着中国的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完善,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取得了世所共睹的成绩。新时代的企业家群体也由此诞生,并迅速壮大,愈发成为中国经济乃至政治领域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但是,官员“傍大款”依靠利用商人,商人以结识权力、依附权力为荣的习惯性思维仍然根深蒂固,使得政商关系依然存在严重的官商勾结现象。
随着十八大后一波波反腐行动的深入,一张张黑色政商关系网暴露于阳光之下,几乎每个落马的贪官背后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商人,这些商人因信奉“当官要学曾国藩,经商要学胡雪岩”,使企业随着官员的升迁而迅速崛起,创造“商界传奇”,但也跟着官员的下台而分崩离析,导致破产。大量的案例表明,中国当前的政商关系仍然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
2014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河南考察时指出,我国发展仍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我们要增强信心,从当前我国经济发展的阶段性特征出发,适应新常态,保持战略上的平常心态。
新常态的“新”就是“有异于旧质”,“常态”就是固有的状态。新常态的提出,也意味着中国经济要摆脱“旧常态”。所谓旧常态,就是指一段时期增长速度偏高、经济偏热、经济增长不可持续的因素累积,并带来环境污染加剧、社会矛盾增加以及国际压力变大的严峻挑战的状态。
新常态必将给中国带来新的发展机遇和历史契机。2014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亚太经合组织(APEC)工商领导人峰会的讲话中也用“新常态”向世界描述了中国经济的一系列新表现,包括增速变化、结构升级、动力转变,特别阐述了新常态派生新机遇,指出新常态下中国经济增长更趋平稳,增长动力更为多元,发展前景更加稳定。
当然,我们也应该看到机遇与挑战就像是一对孪生兄弟,新常态化过程中也会伴生新矛盾和新风险。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中国进行全面深化改革势在必行,以激发市场蕴藏的活力,为创新拓宽道路,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从而增进人民福祉、促进社会公平正义。
有专家认为,中国改革开放时期是前三十年“大破”,后三十年“大立”。从1978年12月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始实行改革开放的政策到2015年的30多年,是“大破”的时代,经济上破掉了计划经济,政治上破掉了思想禁锢。
伴随着经济发展新常态,显然,以往的潜规则已经行不通,“大破”的时代已经过去,“大立”的时代正在到来。中国通过打虎拍蝇、刮骨疗伤、全面深化改革,开始整治社会毒瘤与潜规则,重建国家规则和秩序。
毋庸置疑,在新常态下,必须改变过去那种落后的政商关系,构建一种新型的政商关系——政商新生态。当然,这不仅要面对来自一些传统思维的挑战,还要面对市场经济不断发展,以及各种各样的腐败行为等带来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