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十年 苏青文集(小说卷上)》是《苏青文集》小说卷上,收入了苏青代表性的长篇小说《结婚十年》。《结婚十年 苏青文集(小说卷上)》以自传体的方式展示了三四十年代中国知识女性在婚姻、家庭和事业中所遭遇的困境以及精神上的困苦。这部小说在当时社会引起了较为强烈的反响,至今仍为大众所不断提及,是现代文学史上的一部代表作品。
苏青(1917—1982),生于浙江鄞县的书香门第。本名冯允庄,早年发表作品时署名冯和仪,后以苏青为笔名。上海沦陷期间与张爱玲齐名。1944年以一部自传体长篇小说《结婚十年》轰动文坛,主要作品有:《结婚十年》《续结婚十年》《歧途佳人》《饮食男女》《浣锦集》等。她的作品风格独特,文风清丽,用笔活泼率真,平实自然,擅长写身边事、家庭事、生活事,表现女性在社会上生存之不易,用女性的视角观察现实人生百态,世事变迁。这种贴近生活的叙述、细腻的小说语言特点、热辣深刻的议论文风受到很多读者的欢迎,也使她的创作在现代文学史上独树一帜。1982年,于贫病交加中去世。
序
一 新旧合璧的婚礼
二 洞房花烛夜
三 风流寡妇
四 爱的饥渴
五 两颗樱桃
六 养了一个女儿
七 寂寞的一月
八 少奶奶生活
九 我的丈夫
十 小学教员
十一 归宁
十二 脱笼的鸟
十三 来到上海
十四 小家庭的咒
十五 开始投稿
十六 小心眼儿
十七 产房惊变
十八 逃难记
十九 避居乡下
二十 丈夫的职业
二十一 父女之爱
二十二 骨肉重叙
二十三 爱的侵略者
二十四 都是为了孩子
后记
出版后记
《结婚十年苏青文集(小说卷上)》:
坐花轿是我乡女儿的特权,据说从前宋康王泥马渡江以后,就逃到我乡某处地方,金兀术追了过来,康王急了,向路旁的一个姑娘求救。那个姑娘便叫他躲起来,自己却诳兀术说康王已逃向前方去了,因此救了康王一命。后来康王即位,便是高宗,想报此恩,可是找不到这位救他的姑娘,于是便降旨说凡N府姑娘出嫁,均得乘坐花轿。这轿据说乃是仿御轿形式而造,周围雕着许多凤凰,轿前-II彩灯,花花绿绿,十分好看。按照一直传下来的规矩,只有处女出嫁,才可坐花轿,寡妇再醮便只可坐彩轿(在普通轿子上扎些彩,叫彩轿),不许再坐花轿。若有姑娘嫁前不贞,在出嫁时冒充处女而坐了花轿,据说轿神便要降灾,到停轿时那姑娘便气绝身死了。
母亲当然相信我是处女,因此坚持要我坐花轿,不可放弃这项难得的特权。我觉得坐了花桥上青年会去行文明结婚礼,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但一则因为羞答答的难于启齿,二则恐怕母亲疑心我有他故,以为我在怕轿神降灾而不敢坐了,所以结果还是由她们主张,坐花轿就坐花轿吧。
花轿是由男宅雇定,抬到我家来迎亲的,进门的时候已经晌午了,我正在床上着急,因为整个上午没有起来,大小便急得要命。好容易听得门外人声鼎沸,房间里的人也骚动起来了,孩子们哭呀哭:“妈呀!花花轿子来啦!我要去,囝囝要去看呀!”我知道花轿到了,一D中恰如遇到救星,巴不得她们一齐出去,好让我下床撒了尿再说。不料她们却不动身,只在窗口张望,一面吆喝着孩子不许顶头迎上去,说是冲了轿神可不是玩的。她们喊:‘‘囡囡,不许上去,快回来呀!新娘子还在床上没起来哩,快来看新娘子打扮呀!”真糟糕!他们还不肯放我自由哩。那时我的小便可真连拼命也自忍不住了,然而却又不能下床,给人家笑话说:花轿一到新娘子便猴急起来自己窜下床了,那还了得吗?我急得流下泪来。泪珠滚到枕上,渗入木棉做的枕芯里,立刻便给吸收干了,我忽然得了个下流主意,于是轻轻地翻过身来,跪在床上,扯开枕套,偷偷地小便起来。小便后把湿枕头推过一旁,自己重又睡下,用力伸个懒腰,真有说不出的快活。不一会,吹打手在房门口“催妆”了,我拿被蒙住了头,任他们一遍,二遍,三遍的催去,照例不作理会,正想朦胧入睡时,伴娘却来推醒我了。
其后,便有两个伴娘来替我化妆,我的五姑母坐在旁边指点,房间里满是看客,我生平从不曾当着人涂脂抹粉,心里觉得怪不好意思。可是五姑母却得意洋洋,巴不得多些人来欣赏才好,因为我这天的新娘装束完全是她出的主意,母亲一向信任她,当然不会不同意。她说时下的礼服虽然都用白色,但是她看着嫌白色不吉利,主张一定要改用淡红绸制,上面绣红花儿。纱罩也是淡红色的,看起来有些软绵绵惹人陶醉。手中捧的花是绢制,也是淡红色的,这是我五姑母顶得意的杰作,她说鲜花易谢,谢了便不吉利,不如由她用人工来制造一束,既美丽,又耐久。她真替我设想得周到,处处是吉利第一,好看第二,头上的花环也用粉红色,脚上却是大红缎鞋,绣着鸳鸯,据说这双鞋子因与公婆有关,因此不能更动颜色。我的身材既矮且小,按理一双高跟皮鞋是少不了的,“但是,”我的五姑母说:“你年青不明白道理,这双红缎鞋子却大有讲究,你穿着它上轿,换下来便妥为保存,将来等到你公婆百年之后,你要把它拿出来缝上孝布,留出鞋跟头一阔条红的,那便是照你公婆们上天堂的红灯,假使你今天穿了皮鞋,将来又怎能缝上孝布呢?不是害你公婆只好黑暗中摸索着上天堂了吗?”我想好在礼服是长裙曳地,穿什么鞋子都看不见,红缎便是红缎的吧。
打扮完毕,外面奏起乐来,弟弟便来抱我上轿了。据说那时我应该呜鸣的哭,表示不愿意上轿,由弟弟把我硬抱上。可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那太冤枉了弟弟,他事实上并不会强迫我上轿嫁出去,那是真的。然而他还得循俗抱我,累得额上青筋暴涨,好容易喘着把我抱到轿前,我赶紧下来,走进轿子。那时只听得客人们都哗笑起来,据说为的是我不该自己进轿,还该由他把我推进去,才算合理。可是我既已进去了,再出来也不好意思,只得索性一屁股坐定,垂头闭目装新娘样子。说起这坐轿的规矩来,母亲倒是教过我的,她说坐定后绝不能动,动一动便须改嫁一次,我不敢动,直到后来伴娘把一只滚烫的铜炉放在我脚下了,灼得我小腿都快焦掉,不禁左挪右挪的,把屁股不知颠动多少次。至于我将来是否便会再嫁三嫁至于多次嫁呢,那是有待事实证明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