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宁静致远的境界,这里有催人泪下的爱情,这里有百折不挠的精神,这里有悲欢离合的故事,全都串联在音符间,悠扬着,隽永着……《高山流水》所辑录的文章,是作者陈辉十几年间的读书心得与聆乐感悟,既有对古曲典故的解读,也有对名家名曲的品评,还有借音乐抒发对生活的感想。在行文上不拘一格,谈古论今,抒情写意,有感而发。
陈辉,男,1965年生,温岭人。现为台州学院艺术学院副教授,音乐理论教研室主任。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台州市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曾在《人民音乐》《中国广播电视学刊》《名作欣赏》《音乐周报》等报刊发表文章百余篇。主持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规划课题1项,省社科联课题2项。
《高山流水》:
阮籍(210—263),“建安七子”中阮璃的儿子。字嗣宗,陈留尉氏(今属河南)人,“竹林七贤”之一,文学家、音乐家。
史书记载阮籍“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喜怒不形于色。或闭户视书,累月不出;或登临山水,经日忘归。博览群籍,尤好庄老。
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 阮籍嗜酒,但他并不是麻木不仁的“酒徒”。他生逢乱世,魏晋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黑暗、腐朽、动荡的时期。曹魏政权日渐衰微,代之而起的司马氏集团,一方面大倡名教,一方面又残酷屠杀那些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名士。因此,当时许多有思想、有学识的文化名人不得不过着一种表面上放浪形骸,实质上痛苦无奈的双重生活。其实,阮籍的内心是清醒的,唯有清醒才会那么痛苦。据说,阮籍喜欢一个人驾着马车漫游,马车上载着酒,没有方向漫无目的地向前行驶。直到“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这不正是内心悲哀,却又找不到出路的痛苦发泄吗?一天,他就这样信马由缰地来到了河南荥阳的广武山,这里曾是楚汉相争鏖战的地方。山虽不高,奈何一座古城的断壁残垣却永远萦绕着一段苍凉的悲歌,也凝结着慑人心魄的血色风云。在高压政治下生活多年的阮籍,唯有在踏上这幽山古道的时候,才能稍稍地将眉头舒展,在这古址古城古道古林中,连正对面的一轮夕阳都是古战场的见证,不由得使人直发怀古之胸臆:“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在那个纷争迭起、权奸倾轧的动乱时代,像阮籍这样充满着历史和文化情怀的人,目睹世道的黑暗与混浊,却又无可奈何,唯有借酒麻醉自己,逃避现实,遁世隐忍,以免卷入政治斗争的旋涡而不能自拔。
魏晋名士大遭杀害,而阮籍却能得终天年,也是酒帮了他的大忙。阮籍不但嗜酒成性,而且蔑视礼教,常对人白眼相向。但他的放浪不羁中充满智慧,这种“装疯卖傻、难得糊涂”的智慧,常常使人奈何不了他。
权贵司马昭知道阮籍是个人才,一直想笼络阮籍,有人就给他出了个主意,与阮籍联姻,司马昭觉得此计甚妙,就派人到阮籍家提亲,要娶他的女儿为媳。阮籍内心很清楚司马昭的为人,他根本就不想结这门亲,但又不能拒绝,因为得罪司马昭很可能招来灾祸。于是,他就拿出了绝招——“醉酒”。他每天都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一连几十天,天天神志不清,那个奉命前来提亲的人根本就没法向他开口,后,只好回禀司马昭,司马昭无可奈何地说:“唉,算了,这个醉鬼,由他去吧!” 受其父阮瑀影响,阮籍也是一名弹琴高手。其《咏怀》诗日:“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表现了他以弹琴来排遣生活中的苦闷与忧伤。相传阮籍创作的《酒狂》,就淋漓尽致地表现了他在司马氏大肆杀戮、排斥异己的黑暗统治下,且恐且忧且怒且避且醉且狂的真实心态。据朱权《神奇秘谱》解题云:“是曲也,阮籍所作也。籍叹道之不行,与时不合,故忘世虑于形骸之外,托兴于酗酒以乐,终身之志。其趣也若是,岂真嗜于酒耶,有道存焉。妙在于其中,故不为俗子道,达者得之。”这段话道出了阮籍《酒狂》的真实底蕴。全曲通过五个段落的循环变奏,使感情不断深化,将主人公对黑暗现实强烈不满而又找不到出路的矛盾心理,借醉酒者的形象表达得非常充分。乐曲手法简练,形象丰满,思想深刻,这也正是文人高度的文化修养在音乐中的反映。《酒狂》称得上是我国古代音乐中的珍品。全曲以三拍子节奏,大跳音程,轻重拍颠倒的韵律,淋漓尽致地刻画了醉意朦胧、步履蹒跚的醉翁形象。阮籍与晋司马氏政见不合,为了免遭杀害,便隐居山林,终日里弹琴吟诗,借酒佯狂,以洁身自保,并示不满,故创作并弹奏此曲以吟情咏性,抒其内心之惆怅。
此曲的传谱早见于朱权《神奇秘谱》(1425)。后由琴家姚丙炎以《神奇秘谱》为本,并参照《西麓堂琴统》(1549)订谱。乐曲素材精练、结构严谨、先扬后抑的旋律,跌宕起伏的节奏,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似乎隐藏着一种郁结难以排遣的情绪,给人以放荡不羁的感觉。这些音乐表现,可以引起人们对乐曲所刻画的醉意朦胧和烦乱不安的形象的联想。
此曲基本上是用一个主要曲调,以及在不同高度上稍加变化重复的五个循环变奏构成,变奏的各个段落之间有一个相同的过渡性连接材料。曲调采用三拍子,重音和长音落在弱拍上,加之旋律的连续大跳,造成了一种头重脚轻、站立不稳的感觉,从而形象地塑造了醉汉迷离恍惚、步履踉跄的神态。短小的乐句稍一进行,就出现停顿,表现了主人公在重重压制下,欲进不得、步步受阻的烦闷心情。旋律发展的趋势,显得向上进行非常艰难,好不容易达到高处,随即又继之以下行,生动地表现出作者对自己的理想虽有所向往和追求,但是无情的现实总是令人失望。乐曲尾句的反复,改用羽音开始,使音调具有叹息的性质。它使我们体会到这位纵酒佯狂者的内心深处充满的孤独和苦闷。
乐曲结束前标以“仙人吐酒声”,古琴以“拂”与“长琐”指法,奏出一长串同音反复,模拟汩汩酒声,教人想起李白“会须一饮三百杯……但愿长醉不复醒……与尔同销万古愁”的气概。这首琴曲利用短小形式寓以无限深意。成为古琴曲中难得之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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