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是一种方向》是一本散文作品集。共分为《缘来缘去》《观东观西》《潮起潮落》《雨前雨后》等四部分,里面记录了作者近三年的生活印迹和人生感悟——或从与生俱来人来人住的缘分中看世界,孕育生命结缘诸君;或从东南西北的自然界城市中探寻山水的美丽城市的文化;或从人的深邃世界里透出心灵的感应内心的感受;或从诸人、单位与社会构筑的各式元素中年复一年看人生喜怒哀乐人性是非浮沉。
《静是一种方向》:
父亲的纱窗这五个温情的字眼经常在我脑海刻成一条条印痕,划出一道道伤口。当再敲下眼前的这五个字时,我开始血脉偾张,经脉痉挛。我深知,文学是苍白无力的,就算艰难成行成文,也并不成意成味。
就是十五年前,父亲就着木条和铁钉,纱窗与窗户便在新住处亲密结合了;就在一年多前,纱窗又被我拆下来了。
新住房与老家旧房相望不过二十余米。乡村的夏夜,蚊子特多。听母亲描述,那年夏天,父亲赶到六里外的集市,特地买来一卷蓝色窗纱。至于那些边角余料的木条,也不知父亲从哪找来,都是长短不一,厚薄不均,大小不等,如营养不良发育不全的小孩,却也固若金汤地坚守着这两个数平方米的纱窗与窗户。
我不计其数地走进父母住在一楼的两间套间房,与他们交谈。也熟视无睹过两个平凡的纱窗:不能挡灰尘,不可抵烈日,不过就防那讨厌的虫子罢了。
或许我与父母开心对话的同时,也不经意间用身子触碰过纱窗,又或用手指不在意地轻抚过它,但从没用心为它打扫过尘埃。岁月弄人,岁月也弄物。这两扇纱窗中,一些缠绵的细线条不清不楚地分开了。
有的像孩子般地闹过别扭打过群架;有的又似顽劣小孩用锐器胡乱割裂过。原本洞连洞的洞口,便成了岁月的虎口,时间的伤痕,刁钻的虫子便乘虚而来,匍匐而入,其用途大打折扣,不攻自破了。而横卧竖立的东南西北木条一族,却仍是与纱窗和窗户形影不离着,和平友好着。
2013年一个夏日,我从工作的县城赶回家乡。母亲像遇见救兵一样说,天还没摸黑,我就把门紧关上了,可屋里还是有蚊子,还有好几种穿着马甲的硬壳虫不请自到呢。
这些小东小西像是受了屋内灯光的蛊惑,或是以吮吸鲜血为本事,便在纱窗上挖空心思地大做文章,欺负年事已高的娘呢。一有句谚语叫解铃还须系铃人。父亲是系铃人。可遗憾的是,父亲无法作解铃人了。父亲是在装上这两个纱窗第八个年头后,永远地离开了。时光恍惚,漏掉凌乱的尘光,算起来,父亲走了八个多春秋了。
然而,父亲的音容笑貌仍在,在我心田,在我梦里。
为着母亲不再遭受蚊虫的暗算,我当即于这个夏夜动手。我如一个拆弹专家,小心翼翼拆取着父亲把时问钉成木条上的钉子们,和把钉子们钉在木条上的时间。先从最下边下手,再从左右两侧,最后是上边。这无疑是最佳方案。最下边的易用劲,最好拆;左右两侧因木条们身段的高挑,添了些仰视的角度,便借助小木梯:再从最上面落锤。由于木条们材质不一,钉子规则有异,致使有的钉子被岁月紧钉得三两下也不动声色,有的却轻而易举地连根拔起。那默然的灰尘顺着窗户降落着,降落着……是否是父亲偷看亲人时不小心留下的?偶有不慎落进眼睛,陪伴我的眼泪纷飞。我把一根根木条和一颗颗钉子小心取下,轻放于地,这是我与父亲在慢谈老旧时光,细诉尘封的日子。当最后一颗被光阴侵占光泽的钉子被决绝地拔出时,那么大一幅蓝色纱窗便安然离开阵地,被我紧拽于手心,并软弱无力地与我相拥着,我仿佛瞅见父亲奔走在昔日路途上的蹒跚身影,听到父亲为了我们找寻生活的不厌其烦声。
眼下,父亲这两张破旧的蓝色纱窗好似两张过时了的交通地图,被两张崭新的蓝色纱窗默默取代了,但我还是继续用上了那些旧木条。虽然旧木条老气横秋,但身经百战,继续服役还不成问题。况且,那上面还存留父亲的体温与气息呢。一次次,我就像和父亲在无声地握着手。娘偶尔伸缩被光阴磨砺过的粗手,把地上的旧木条递给我。我还是说,娘,这点事,就让我来好了。其实,除了能让娘少劳累些,我还想和老爸多握握手,重温老人家退休后那平铺直叙、简单朴实的生活。
纱窗美化着生活;而生活,有如纱窗的新旧、过往。要说父亲那纱窗一一悬挂上又被拆除掉的纱窗,就是日常生活有情的演绎,又至无情的了断。事实警告我,已逝的父亲在老家亲手经营的东西正日渐减少。父亲的纱窗,我是在意了,用心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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