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文艺思潮及文学批评》:
对白的淡化当然会引致戏剧声音单一的危险。为了避免独白单调乏味而让“人群”厌倦,导致“人群”的解体和整体性的丧失,马拉美的策略是寄托于舞台冲突的悬而未决性。如同我们前面所提到的,马拉美对《哈姆雷特》的迷恋仿佛让他的舞台创作烙上了“生存还是毁灭”的两极冲突的烙印。马拉美保持舞台张力的手法是强调冲突,让冲突成为故事发展的主线,贯穿始终。在《牧神》里,水仙的存在与虚幻相交织,牧神在欲望的爆发和疑虑的低沉之间摇摆。纵观《海洛狄亚德》,犹太公主貌似执著与坚定的祈使句其实总是伴随着惊惧与焦虑——“海洛狄亚德:够了!替我拿着这面镜子。/……保姆,我是否美丽?/保姆:如同星辰一般,的确/可是,这垂下的辫子……”而在《依纪杜尔》里,贯穿主人公一连串诡异行动的主旨是“偶然”和“绝对”的恒久交锋,马拉美幻想着能够通过在午夜零点这个出离于时间之外的象征性时刻的象征性行动来消灭偶然,达到绝对。但是,如同在《依纪杜尔》里所言,“面对它(偶然)的存在,肯定与否定都无能为力。它包含荒谬——荒谬在场,但是以潜在的状态闪现,并被阻止真正地存在:这使得无限能够实现”。偶然实际包含着绝对,在舞台上,两者注定要通过各种化身萦绕在主人公的身畔,镜像、家具、窗帘、楼梯、坟墓、骨灰、书籍、一滴虚无等交织成复杂的能指和所指网络,被张力撑起而成形。在大师的戏剧里,两股力量相辅相成,彼此制约,不可分割,在辨证的冲突中成为一个不可分离的统一体。作者小心翼翼地避免某一股力量的绝对优势将统一体打破。
对冲突的观察让我们将注意力转到了马拉美戏剧的结局,因为结局是戏剧冲突的最后解决方式。从常规而言,结局往往是张力的释放点,是让故事曲线重新归于平复之处。
《海洛狄亚德》的结局出现在与前两幕截然不同的第三幕。如果说前两幕是以独白和内心的挣扎为支撑,第三幕则建立在先知被斩首的画面之上,是对残酷恐怖的美学执导。在前两幕和最后一幕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断裂。对于观众,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只能是依靠古老传说的背景知识而成立。于是,前两幕,犹太公主与保姆在台词中所传递的冲突在尚未解决的情况下忽然被屏蔽,取而代之的是“我的头颅突然跃起/孤独的眺望者/屠刀的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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