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毛芦芦以衢州二中校园为背景新创作的散文随笔,专注写四季流转,校园、学生背景中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作者文笔热情奔放,华丽和质朴同在,热烈却不矫情,柔软的心大声唱着对世界的由衷赞美。其中有许多篇章是适合声情并茂地朗读出来的,是有热度有激情的昂扬向上的美文。
校园是孩子们生活中的重要部分,毛芦芦把笔触放在校园里,放在一个美若花园又有厚重的人文气息的校园,让生命的惊喜浸润笔触,给不会说话的动物植物朋友一个尽情欢歌的舞台,让人与自然,让青春与大地和谐美好地相亲相爱。她写校园风土人情,积极向上的青少年如学校广播站的音乐,如每隔几十分钟就响起的铃声,如夜晚教室里的灯光,若运动场上少年的奔跑和欢歌……是一直都在的背景,是时时刻刻都在的气息。在这儿,一切都蓬勃地生长着,一切都热烈地舞蹈着,一切都生机勃勃。这不是毛芦芦的理想,这就是她看到的现实,一个让人向往,让人羡慕的现实;这其实也是毛芦芦的理想,少年的成长一定是在美好中的成长,一定是在和谐中的奋进。
毛芦芦,原名毛芳美,研究馆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协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迄今已发表文学作品四百多万字,出版四十余部图书。作品曾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浙江省“五个一工程”奖、“东丽杯”全国孙犁散文奖一等奖、“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奖、浙江省优秀文学作品奖、浙江省“青年文学之星”提名奖等奖项。作品入选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三个一百”原创图书出版工程、中国文艺原创精品出版工程和浙江省文艺精品扶持工程等,获得“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翻译资助,并两次入选中国作协定点深入生活项目。
微小的春天
柳花落了
在一场长达十天的豪雨之后,我来到衢州二中围墙外的江边。
近水的石板路是那么洁净,每一寸都在风中梳理着自己清晰的纹路,从风的梳齿间,抖露出一大片浅紫、暗赭、苍青的石花。我的目光,在这片石头的花瓣上蹦跳着,为初春的江岸提前放飞了一对蝴蝶。
突然,那舞动着的目光之蝶,被一方青黄相间的绒手绢拦腰抱住了。
“这是一方什么手绢啊?”我连忙飞跑过去。
哇,竟然是一地柳絮。因为每一团上都挂着水珠,它们在离开树身的时候,都没能张开飞翔的翅膀,重重地掉在石板路上。
我蹲下身子,心痛地凝望着那些坠落的天使。没想到,我看到的并不是我自以为的柳絮,而是一穗又一穗的落花。
花色呈淡淡的鹅黄,花形小极,像一对对眼睫毛般粗细的豆芽,一排排井然有序地盛开在青绿色的穗头上。那花穗,六七枚连起来,也不过我的小拇指大小,却已经缀了上千个小花蕾。
原来,看似纤巧无骨的柳丝,在刚刚入春的绵绵雨水中,已如此静悄、如此繁密、如此倔强、如此风情万种地开出了一树繁花。
它没有把繁华交给人类见证,而是直接把自己最璀璨的花季寄给了春风春雨,寄给了江水、泥土和石头。
等我发现,繁花已落,鹅黄已经将那片江岸都染醉了。
我捧起一掬柳花,伫立在树下,伫立在雄浑的衢江边,我满怀的感动推着我一步步向前,靠近水湄,把那些花儿撒了下去,让那些花儿,随汹涌澎湃的春潮浩浩向前,直至天边。
原来,花开,是可以像这些垂柳一样,完全为了自己,完全为了季节,完全为了天地的。
这个微小的春天,被我送进了大江。但一个更宏大的春天,却轰鸣在了我的心间。
青苔发芽
每次经过校园门前那二十四棵大槐树,我都喜欢伸出手掌,一棵棵地把那些树全抚摸一遍。
树老了,树干上有青苔。我最爱手心触摸青苔时那传入我心灵深处的一丝柔软。仿佛,那是树的呼吸、树的心跳、树的梦呓在轻轻撞击着我的灵魂。仿佛,高耸入云的树冠,也在那一触之间,温情无限地被我揽入了怀中。
雨后的苔,质地最好。
不管天有多冷,不管雨水干了没有,那树上的苔总是暖暖的,给我无限绵慈的爱。
入春以来,被一场豪雨滋养了十多天,二十四棵大树上的苔,就更丰腴更青翠了。
从落满柳花的江岸边回来,我满心感慨地把自己的手掌按在了西边第一棵大树上,哦,那一刻,春风所有的柔,春花所有的灿,春阳所有的暖,几乎都融化在了我小小的掌心。
我忍不住将脑袋也凑了过去。今天若不是开学的日子,校门口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和家长,我一定会偷偷地亲吻一下那大树和青苔的。
可是没想到,我的眼睛告诉我,我的手掌闯祸了。因为那绿绿的青苔上,竟然长满了细如发丝的叶芽。苔是绿的,它的叶芽儿是暗红的。而我的手,已经把一大片绛色的青苔芽儿压倒了。
我慌忙一撒手。撒得太急,脑袋不由得往前一冲,哇,我的唇真的印在了大树的青苔上,印在了那一溜儿世界上最幼弱的小芽上。芽儿一定是吃了一惊,因为它们浑身一抖,洒给我一嘴的雨珠。
清凉、清新、清芬。一个微小的春天,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亲吻了我一下。
我不禁傻乎乎地冲着大树笑了起来。
叶芽也笑了,风中,它们那一对对小小、小小的手掌,轻轻拍动着,把更多的雨珠洒到了我脸上。我细细地凝视着它们,发现它们其实远比我想象得要坚韧,因为,在我手掌和嘴唇按压过的地方,并没有看到小芽的断茎。
这时,一缕久违的阳光,从天而降,洒在那些合掌微笑的青苔芽儿身上,它们手心的那些雨珠,就全成了人间最闪亮的宝石。
原来,春天,就连最不显眼的青苔芽儿,也是天地的至宝啊!
黑鸟散步
初春,只要出门,到处都能看到飞翔的鸟儿。它们在草地上翔集,在矮树上游戏,在小花间蹦迪,在秋千边游荡,是天地间最调皮的一群精灵。
可是,今天,我在校园里老初中楼前的石桌上写东西,却遇见了一只斯斯文文的黑鸟,一直在我石桌不远处,绅士般地散步。
黑鸟散步,不是一步一步地走,而是把三四个步子压成一组,一束一束地挪动。只见黑鸟一连快速地走上三四步,停一停,然后又迅疾地走上三四步,停一停,再灵敏地走上三四步,又停一停。
这位鸟绅士,散步时,脑袋一直呈四十五度角轻仰着。不知道它在看什么。只见它一会儿哒哒哒地来到栀子树下,笃笃笃地用黄色的小喙碰碰树干;一会哒哒哒地来到紫荆树下,笃笃笃地用黄色的小喙碰碰树干;一会儿,又哒哒哒地凑近含笑树,笃笃笃地用黄色的小喙碰碰树干;一会儿呢,它又哒哒哒地走到草丛中,用黄色的小喙去触碰野水仙、彼岸花、春兰它们的茎叶。
我的目光随黑鸟走了很久,散了很久的步,才终于弄明白,原来,那鸟儿,是在拜访那些还不曾开花的花树、花草呢。
它那呈四十五度仰着的小脑袋里,原来渴念着一片春暖花开的美景啊!
我正为自己的发现窃喜着,没想到,黑鸟竟迈着接连不续的快步,走到我身边的柳杉下来了,歪着头,瞪着黑黑的眼珠子,静静地听起了我电脑里的音乐——《雨花石》。
亲爱的黑鸟,难道,你也跟我一样,希望世界温柔、温暖得连石头也开出花来吗?
我从键盘上轻轻抬起手,拿起手机,想为这只黑鸟拍张照片,黑鸟却急急后退了两三步,一展翅膀,飞走了。仅在久违的阳光下,留给我一个小小的渴念春花的背影和一怀无尽的念想。
豆豆欢笑
黑鸟飞走了,我正怅惘间,从栀子甬道北边的树丛里,一蹦一跳跑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蓝衣的男孩高些,黑衣的女孩矮些。他们头挨着头,不知在谈论着什么,清脆的声音从栀子树的绿叶间飞出来,像笛音一样悠扬轻快。虽然,有树枝掩映,我看不确切他们的脸,但他们那蓦然撞入的小身影,那抑扬顿挫的脆童音,一下子,就把我满心的寥落撵走了。
我兴奋地抬眼望着他们。不知不觉间,那对七八岁光景的孩子已来到了我面前的樟树下。男孩手里舞动着一把金色的塑料剑,女孩手里紧捏着一张毛白的图画纸。哦,这个秀丽可爱的女孩我认识的。她叫豆豆,是我多年前一位老同事的女儿。当年我和她父亲同时被分配在石梁中学教书,两人常在一起吃饭、读书、赏月、远游,情同手足。只是后来由于工作调动,才慢慢少了联系和走动……
蓦然邂逅老友的女儿,我自然满怀欢喜。不过,我怀疑那孩子已压根儿不记得我了,我们总共才见过两次面。一次在夏天,我穿着绿色的连衣裙。一次在秋天,我穿着灰色的小西装。而此刻,我穿着蓝色的大棉袄,还用棉帽子盖着头遮着额,像只蜷缩在树下的熊……
哦,那小豆豆朝我这只大熊转过身来了。我内心张着一个希望的袋子,又擂着一面忐忑的鼓。我静静望着那孩子,暗想,她一定认不出我了。
哪料到,豆豆只轻轻地瞥了我一眼,就绽开一脸惊喜的笑,咧嘴欢呼起来:“啊!阿姨,你好!”
“你好,小豆豆!”我也孩子般地欢呼起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呀?”豆豆问。
“写点东西呢!”
“哦,那你好好写吧!阿姨再见!”小豆豆说着,冲我扬了扬手中的白纸,一转身,就和那男孩跑远了。风送着她活泼的背影,把她脑后那两条小小的麻花辫,吹得像两只上下翻飞的燕子。
就在我微笑目送着豆豆远去的时候,刚刚出来的太阳,又被乌云吞没了,风骤然变冷变硬。
也许,新一场绵绵细雨就在眼前。
但是,我心里,因为留下了小豆豆的那张笑脸,已经驻进了一轮永恒的暖阳。
孩子的笑脸,永远是春天里最美丽的一朵花儿。
孩子的笑脸,就是一个微小而灿烂的春天。
不管前路会遭遇怎样的风吹雨打,只要有孩子,人类就会有永不凋零的春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