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方苞和他的助手们苦苦思索,找不到出路时,邓小平来了,到了广州!
1977年11月11日,主管广东省经济的王全国突然接到紧急电话:“速来南湖宾馆向中央领导同志汇报,临行时带好有关材料。”汇报会很快开始,王全国谈到在粉碎“四人帮”后百废待兴,但问题依然不少,“边防宝安一带,偷渡外流严重。”
“据汇报上来的数字是——”王全国翻着材料,“十九万四千二百七十四人。”
邓小平不说话,他听着,静静地抽着烟。
“老百姓也有说法,”当时的广东省革委会主任韦国清插话对邓小平说,“他们说生活太苦,河那边经济发达,两地差距太大了,所以很难留住人。”
“我们加派了部队,”韦国清接着说,“我们加派了部队,也没解决问题。”
半晌,邓小平掸了一下烟灰:“这是我们的政策有问题。”稍过半刻,他又说:“不是部队管得了的。”
新的政策没有来,新的省委书记倒是真来了。他就是曾被打成“反党分子”,刚刚平反的国务院原副总理习仲勋。
习仲勋一上任,就提出去宝安县:“就方苞你领我到你们最乱的农村去看,哪儿最乱去哪儿。”
方苞说:“我已经把那些逃港较严重的大队的支书都召集起来了,现在正在办学习班呢,习书记要不要去看看?”
“他们的意见很右的啊,首长,”方苞似乎有点担心,“就担心冲撞了你。”
“哎,你这就说错了。共产党员就是要听不同的意见嘛,听不进反面意见的人,再英明都会犯错误。”习仲勋说。
一进“教室”,习仲勋就感觉情况有些异样:省委书记来了,没有掌声,一些人连身子都不转过来。这批脸庞黑红黑红,一看就知道是旧社会受过苦的人,怎么对“共产党”的感情就这么“淡”呢?
“大家放松,我也是受过迫害的。我很清楚,平时大家讲的很多话都是虚的、假的、吹的!我这次来,就是想听你们说实话,说错了不怪你们。你们给我说实话,逃港到底有没有办法治呀?”习仲勋说。
这时,屋角上传来个闷声闷气的声音:
“我看,不要治,老百姓自由去不就行了,抓别人做什么呀?”
“香港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去呢?”习仲勋和蔼地问,“政策也不允许的嘛!”
“宪法不是说居住自由的吗?”老头突然蹦出一句,“是我们共产党说话不算数呀。”
省委书记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有点激动了。应该说,这位大队支书的话,很有“杀伤力”。
“你……怎么这样说!你是不是共产党员?”
“是啊,20年党龄。”硬邦邦地顶回来一句。
习仲勋早听说宝安人不怕官,没想到会这么不怕:“你什么成分?”他有点火了。
“我三代贫农,土改根子。”
“你征购任务完成了吗?”他再问,显然想挽回主动权。
“完成啦,我年年超产。”
方苞赶忙贴在省委书记耳朵边说:“习书记,他们大队生产上是个先进呢。”
“什么先进?”省委书记再也忍不住了,“这种书记还先进?你叫什么名字?”
“文富祥。”屋角上传来的声音坚定而平静。
半天,再冷冷地顶了一句:“宝安县福永公社凤凰大队,共产党员文富祥。”
这时,这位监牢中出来的省委书记反而没有发火了,他被这位“真正的共产党员”的气概所打动:英雄,真正的英雄!
文富祥把“喇叭筒”从嘴上摘下来,在脚下踩灭:“习书记,你也是吃过苦的,所以我才对你讲这些真话:咱们共产党政策要还这样下去,还不改,人都会跑光啦!”
习仲勋没再说话,这些话已经深深地打中了他。
20多年后,陈秉安在深圳迎宾馆见到了习仲勋。后来,陈秉安在书中回忆,习老说:“方苞曾经领我到边防去看过,好像还开了一个党员学习班,有个支部书记我印象很深……”
他说的那个“支书”,应该就是文富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