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葑小集》是一本关于图书装帧设计的随笔集。作者群山在文中洋洋洒洒近十万字,内容从说书、说人,到说装帧设计,凡是与书有关的内容,无论是人还是事,都是作者描述、捕捉的对象,文笔细腻灵动,感情真挚。书中共收录文章四十余篇,每一篇文章都涉及一本或几本相关图书的封面,而且附有所谈论封面的彩图,图文相辅相成,相映成趣,颇值得一读。
往昔之书,封面美丽优雅,图案以小见大,或契合书的主旨,或富有装饰性,散发着浓郁的文化韵味。摩挲旧版书,即便封面已磨损,纸张已泛黄,那种温暖醇厚的气息,依旧令人着迷。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我们的图书步入市场化运作,书籍设计的面貌也随之大变。那时,艳俗的封面、起皱的压膜随处可见,名社的书也长着廉价的面孔。如今,我们已经走过那个从手绘转向电脑设计的尴尬的过渡时期,技术条件大大提升,但是面对读者日益精细的阅读口味,有灵魂的书籍设计又有多少呢?
《采葑小集》的出版,适逢其时。作者评装帧的文字,并非泛泛而谈,他既探究封面的构图、用色,木刻的刀法,线条的意蕴,字体的匹配,又追索画家的经历,画面的含义,乃至不同版本封面的演变。作者引导着我们,去体味老一辈设计家对于书的理解--如何从传统的、民族的文化里汲取营养,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锻造新的形式,如何避免符号化的表现,如何用简练而有效的语汇勾画书的内涵,如何保有一种雅致的书卷之气……简而言之,是如何创造一种独具中国意味的书籍设计。这些温厚、雅洁的文字和美丽的封面,行之久远,将成为爱书人流连的纸上花园。
群山,原名杨群山,河北沙河市人。务过农,学过画,上过军校,当过军官;后转业至机关工作至今。业余喜读孔庄诗骚、唐诗宋词、明清小品、周氏兄弟和止庵、扬之水,爱写小说和随笔。作品见于《北京青年报》副刊、《青岛日报》等多家报刊。
序 1
采葑小集(一):《落叶》 1
采葑小集(二):《巴黎鳞爪》 6
采葑小集(三):《南行记续篇》 11
采葑小集(四):《银铃》 16
采葑小集(五):《文艺与性爱》 22
采葑小集(六):《幻洲》第一卷第三期 26
采葑小集(七):《美文集》 30
采葑小集(八):《守望莱茵河》 34
采葑小集(九):《恋歌》 38
采葑小集(十):《古恋歌》 41
采葑小集(十一):《闲话扬州》 46
采葑小集(十二):《热恋》 51
采葑小集(十三):《古庙集》 54
采葑小集(十四):《战中人》 58
采葑小集(十五):《白马底骑者》 62
采葑小集(十六):《前夜》 67
采葑小集(十七):《彷徨》 71
采葑小集(十八):《杨高传》三部曲 79
采葑小集(十九):《王贵与李香香》 87
采葑小集(二十):《孔雀》 91
采葑小集(二十一):《再生曲》 95
采葑小集(二十二):《春鸟集》 99
采葑小集(二十三):《岭南春》 103
采葑小集(二十四):《我和儿童文学》 106
采葑小集(二十五):《八十自省》 110
采葑小集(二十六):《英雄格斯尔可汗》 114
采葑小集(二十七):《东风第一枝》 118
采葑小集(二十八):《珍妮的肖像》 122
采葑小集(二十九):《听雪记》 125
采葑小集(三十):《金塔一样的麦穗》 128
采葑小集(三十一):《迎春曲》 131
采葑小集(三十二):《农村大跃进歌谣选》 135
采葑小集(三十三):《晦庵书话》 138
采葑小集(三十四):《龙套集》 144
采葑小集(三十五):《江浙访书记》 148
采葑小集(三十六):《瓿斋戏剧杂咏》 152
采葑小集(三十七):《外国童话选》 156
采葑小集(三十八):《少年儿童歌曲选》(第一集) 160
采葑小集(三十九):《诗的技巧》 164
采葑小集(四十):《风雪人间》 168
采葑小集(四十一):《海陵王》 172
采葑小集(四十二):《南渡北归》装帧谈屑 176
采葑小集(四十三):得书杂记 182
后 记 187
采葑小集(十七):《彷徨》
鲁迅先生的《彷徨》单行本,寒斋藏有两种:一种是一九二六年八月由北京北新书局初版并列为作者所编的“乌合丛书”之一的、被众多藏家所追逐的那种大三十二开毛边本;另一种乃一九四三年四月由“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编纂、“鲁迅全集出版社”出版的小三十二开土纸本。两书封面的作者均标示为陶元庆。有次我取出两书夸示于人,并问其二者的封面有何不同,友人左看右看、横看竖看,究竟不明所以,末了答非所问地补充一句“开本大小不同”。我对此报之以笑而不答。
其实,笑而不答就意味其中藏有一点小的故实。《彷徨》的封面出自陶元庆之手,这事的确。按,陶元庆乃大先生在北京时期常与互动的一位画家,其不仅深谙国画三昧,且兼通西洋画之秘籍,其画作也博采众长,而不独独追求形似,常常融国画、西画、图案于一体,呈显极强的形式美感和气韵。彼时大先生不仅对他的美术事业大加奖掖提携,也多次邀他为自己的著作、朋友的著作等文学书籍做封面。正因为如此,他在书籍装帧艺术上得名最盛,其作品往往构思奇巧,简练浑厚,笔墨精到,令人意远。《彷徨》的封面便是一例:其底色采用橙红,用了几何线条画三人呆坐椅上,于百无聊赖中负暄闲话,而太阳却是颤颤巍巍的不圆而作落日状,其笔意兼备象征和写实,非常贴切地传达了彷徨的精神状态。当时有人妄评太阳不圆,元庆也颇无奈:“我正佩服,竟还有人以为我是连两脚规也不会用。”然而大先生却对这个封面极为赞赏,称“《彷徨》的书面实在非常有力,看了使人感动”,又特别提到在厦门大学的德籍美学教师GustavEcke说这个封面好,“太阳画得极好”。此外,元庆尚为大先生著、译、编之书,如《朝花夕拾》《坟》《中国小说史略》《唐宋传奇集》《苦闷的象征》《出了象牙之塔》及《工人绥惠略夫》等作了封面。平心而论,这些作品,莫说开一代风气之先,便是在时下乃至将来也堪称书林绝品,倘冠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未必过分的吧。
然而,事过十七年之后,在大先生和元庆先生都已作古之后,我所说的“小的故实”终于发作了。一九四三年四月,时在成都的复兴书社出版了“鲁迅全集单行本”也即上述“土纸本”,其版权页赫然标明:原著者鲁迅;编纂者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出版者鲁迅全集出版社;发行人穆伯廷;发行者复兴书局(成都祠堂街);总经售成都北新书局。其名头不可谓小。但无论它的来头有多么大吧,细心的读者却不难发现,此书令人惊愕之处乃在于封面:当年大先生最为赞赏、元庆遭人曲解而最为无奈的那个“颤颤巍巍”的“太阳”,却是着着实实地被“会使用两脚规的人”规矩成无以复加的“圆太阳”,便是它所发出的使人无精打采的光晕,也被会使用直尺的人比划了,终于一变而为等距的直线了,整个画面显得呆滞、死板,灵气和韵味顿失。咦吁,庸者自庸矣,然则当年的那个“鲁迅先生纪念委员会”,其组成者乃为何人哉,“鲁迅全集出版社”组成其何人哉,难不成此间居然无有大先生一个知音耶?然而毕竟是人鬼两造,欲持公论者究竟无法起大先生和元庆先生于地下,便是当真如此,面对这样的昏人,两位先贤除了对他们“浮一大白”之外,怕也只有无奈地苦笑了。的确,在未发现可靠结实的资料之前,我宁愿把此事看作善意的而非恶意的做作;当然,事实是否如此,殊未敢必。不过在我看来,文化缺失、底蕴不足乃是造成此等佛头着粪、贞淑被侮的恶例的根本原因,这似乎也是无可怀疑的。
“土纸本”的版权项所列,似只有“穆伯廷”可以落实到人头,但我于网上遍搜一过儿,此人仍然未见踪迹,其他的则虚渺得可以,这却要仰仗熟知掌故秘辛者来指点迷津了。今昔事异,无可类比。我无意拿民国年间的人事来与当下做比,但有两个问题我一直在考虑:其一,在鲁迅、陶元庆存活的年代能出现无与伦比的书籍装帧艺术的精品,作家与艺术家的互动、二者之间的高度协调是否其中的一个缘由;其二,如果是,其基础或底蕴乃为之何。显然,写下这些已是多余,但未必超出小文所要表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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