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开玩笑:“明天醒来,还有青春,其实暗藏悲凉!”
唉,因为紧接着这句话,便是,后天醒来,斯人老去。
同样是随笔集,对比上一本《明天醒来,还有青春》,的确有了些“后天”的气息。仔细想,这改变却又是必然的。这是一本关于半成熟的宣言,即将踏入二十岁的中年期,依然热泪盈眶地拥抱梦想,却又在父母的炙热关切、失去亲人的残酷现实里摸爬滚打,记录下爱与恨。
生活、读书、行走,以及交换梦想,这是我在过去的一整年里,只做的四件事。
对自己了解越深,也通过每一次被磨炼,在现实与理想生活之间取舍,我发现,再也没有比“我只是没有能力,过我不想过的生活”这句话更能恰当形容这阶段的诸多人了。曾经嚷着要称霸这个世界的少年,退了一步,发现自己的弱点。哦,怪不得我做不好,只是我没有能力被迫过一种自己都不认可的生活。所以,走上了离经叛道的路途。
青春和梦想的倔强,乍一听稚嫩,其实,全然不失对未来生活的无条件自信。潜台词便是,对啊,我有能力的,我会过上我想过的生活的。
只要坚持做自己,过想过的生活,我们就永远是那个最喜欢的自己。
《搏击俱乐部》里,泰勒打劫了一家杂货店,枪口指着老板:“告诉我,如果不开这家店,你最想做的是什么?”恐慌之下,老板说:“我想当医生,兽医那一类,以前我怕看书,看很多很多书,所以没做。”泰勒把枪又往前了一些,翻着他的钱包:“我拿了你的驾照,我给你时间去成为兽医,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如果你没做到,那你小心了。”泰勒松开手,老板仓皇奔逃。看着他的背影,泰勒说:“明天他醒来的时候,将是他人生中最美妙的早晨,他吃的早餐,比起世上任何人吃过的美食都可口。”
只有抛弃了一切,你才能过上真正自由的生活。这是泰勒的生存方式。我无比喜欢最后的情节,杰克和玛拉手拉手,看着摩天大楼一座座崩塌。好像崩塌的,是我们所刻意在乎的他者的眼光。
我们被广告和励志故事吸引,获得了欲望,永远有一样新的商品在眼前,需要我们用不喜欢的工作换得它。我们热爱成功的人,贪婪地去了解他们的故事,感觉触手可及。后来我们醒过来,衣冠楚楚,过着不想要的生活。就像是我曾遇到的一个头顶乌云的二十二岁男孩,他告诉我,他恐惧三十岁的早晨,睁开眼,看着旁边陌生的妻子、高档家具里的奢侈西装,却觉得生活绝望空虚,然后纵身跳下楼。
我们只活一次,唯一的一次机会,必须成为最喜欢的自己。
嘉倩,“交换梦想”采访项目发起人。旅居欧洲数年,曾于荷兰任职华人报社记者、于巴塞罗那任职媒体咨询顾问、于英国外交部任职新闻官员。只因为“没有能力过我不想过的生活”,现已辞职成为独立记者,走遍全国,倾听大家的梦想故事。已出版《明天醒来,还有青春》《三毛不在撒哈拉》《那些让你痛苦的,必是让你成长的》《我想和这个世界不一样》等作品。
2013年3月出发交换梦想,一直在路上,随时来到你身边,与你共同生活一到三天。准备好了吗?
我只是没有能力,过我不想过的生活
1.哪有,我又不是光着屁股走出办公室的
辞职一周年。
一年前,当朋友知道我离职,大吃一惊,说:“你裸辞?真有勇气!”当时我不懂这个词的意思,笑起来:“哪有,我又不是光着屁股走出办公室的。”
我采访过的Jean,三十二岁那年在可口可乐公司身居高位,却坚定离职。她说走出中信泰富的一刹那,抬头看天,感觉好蓝,突然自由了,终于可以关照一下自己的身体。老公和小孩给了她最大程度的支持,她用了一年的时间,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家里调养。之后,用存款开了一家服装店,越做越大,手头宽裕后,雇了些店员,轻轻松松又开了一家咖啡馆,开心时做做拿手私房菜。
和她不一样,离职那天,我走出静安寺上海商城西峰,平静得好像只是出门散个步,一会儿还要回来的。深深吸了口气,想找些情绪上的drama,却隐隐听到一句淡定的内心独白:“现在,新工作开始了!”
所以,我并不是裸辞,只是从一个项目转到了另一个。
最近有个老朋友辞职,意气风发,和我说了诸多未来的灿烂计划。我想起来,一年前的我,绝对没有意气风发,倒是有点脚步沉重。现在也未必意气风发,以至于动笔想写点成为“无业人员”(或高雅些,自由职业者)一周年的心得时心情诡异。我并不想宣扬“离职is the best decision I' veever made”,也不愿意否认“继续工作下去,也许同样会收获很多”。
我羡慕海明威,只要有灵感,可以接连几天几夜对着打字机一顿激情敲打,叼着烟,往肚里灌几口烈酒,心里想的都在手指上面。我也用这种状态来判断对一件事的感情程度。面对“辞职一周年”这个话题,手指在键盘上,不再动了。
是一周年这个时间概念不够有意义吗?的确也是。我在中国走了一圈,尚未走完;要见的采访者,单子依然很长;资金足够,因为出版新书的版税、网店卖签名赠言书以及网络集资,反是有增无减。可是项目才进行一半,总结不出个三五心得,唯有一个大概感受:我过上了我想要的生活——阅读、写作、生活在不同城市、和陌生人聊天。
2.太疯狂了,这不是见网友吗?而且一见就见几百个
若一定要说个时间截点,那就两年前吧。整整两年前,我从欧洲飞回国内,放弃长期工作签证,为了出版第一本书,为了从此走上作家的路。
刚巧前些日子去看话剧,下了地铁一路走过去,才发现那是两年前来过的地方——紧挨着剧场的楼,就是我曾找过的出版社。对,两年前,我刚回国,才真的是意气风发呢!捧着一大叠书稿,跑到陌生编辑面前毛遂自荐,信誓旦旦:“我要当一个作家,从小就喜欢写文章,我知道以后我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作家!”
听我说完,中年男人礼貌地憋着笑,把稿子接过去。他说可以看看,过些日子给答复。后来,答复是积极的,合同开始筹备,我准备欢天喜地过大年,仿佛自己的书和心仪作家的书并排放在一起的那一天指日可待。却不料想,紧接着的第二天,编辑突然来电,要将选题给一个要自费出书并且资源雄厚的女生。
捧着电话,眼泪哗哗流。刚巧爸妈下班回家,看到这一幕,爸爸说他帮我问问朋友,有没有认识的出版社。我妈只说:“没事,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喜欢的菜。”当夜,我抹着泪把这件事写在博客里。
当时的我,根本没想到其实这件事是我人生至今为止,最重要的转角。如果没有信心挫败,就不会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投简历,居然去做了梦想中的工作;如果没有那一篇博客,就不可能当工作一年,开始怀疑新闻,想着自己能做什么的时候,发现手里正好有一个可以做的项目,也就是现在的“交换梦想”。
两年前,那个捧着一堆书稿去见编辑的小女孩,傻里傻气空有一肚子勇气,刚毕业半年,在网上写了一年文章,勉强算是给自己搭建了一个小舞台。那时候,我不会相信两年后我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写作成为我的职业,出版了四本书,得到了梦想的职位,而后辞职做自己这个不靠谱的项目,居然撑到现在,见了六百多个网友。
时间再回到两年前,我将出书未成的事写在博客里,收到很多网友的安慰,甚至让我干脆自己印书,他们掏钱买。这时有个女孩写信给我,她读数学系,但其实想当一个服装设计师,她知道我喜欢红色,喜欢连衣裙,所以做了人生第一条裙子,想和我换书,因为梦想太珍贵,她不知道要用多少钱买,就干脆来一个梦想的半成品交换。接着,一个学医的男孩写信给我,他说,嘉倩,学医很苦,还要很多年,我要成为一个会对病人笑、耐心解释病情的好医生,我想用将来第一件白大褂和你换。还有一个女孩,从小在山区长大,大学毕业后回到山区教书,她想用两个班级72 个孩子关于未来的蜡笔画,和我换两本书……
一下子,我收到了一百多个人的梦想,于是我起名为“交换梦想”。可是,当我收到越来越多的交换邀请时,现实的执行让我退缩。是不是邮寄彼此的梦想半成品,就行了呢?那可是一大笔快递费用!而且就两个人交换一下,有什么用吗?见面,亲自交换吧?唉!想什么呢,太疯狂了,这不是见网友吗?而且一见就见几百个,我是不是疯了!
而在工作一年后,我开始重新解构新闻的意义。新闻不应只是吸引眼球,而是一种真实。我们只有一双眼睛,看到眼前一种生活,可是新闻却让我们看到同时发生的不一样的故事:通过一个记忆力好、不撒谎、会描写细微细节让你如临其境的人——也就是记者——借助许多双别人的眼睛看见这个世界。
我问了几个资深记者:“当记者,是不是去一个很大的传媒集团做,就可以了呢?”他们纷纷否认,现在很多新闻都是过场而已,除非你自己做独立的长期调查采访项目,不然都做不深的,但独立项目很难,往往没人给你钱,而且你要有时间。
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想起来,当年我觉得疯狂的“见网友”。
3.这辈子我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为自己做决定
我的时间观念很弱,因为我总感受到它的狡猾。有时候,一些生命的重要时刻像被调成了慢动作播放,天长地久地刻在脑中,历久弥新;还有时候,日子过着过着,喜怒哀乐成为一瞬的表情,只剩褪去后的惘然。到最后居然忘记了到底在熬什么,竟发现自己还享受其中;到最后居然忘记了到底在痛苦什么,竟发现自己早已习惯。譬如某人的死亡,哭喊着“没有你我要怎么办”,哭累了,睡着了,
后来上班下班吃饭洗澡,发现没有了那个人,日子还是没有差别。
在北京采访时,我在甜点店遇到一个有趣的山西老太,算是碰到的年龄最大的“北漂”了。在满是年轻人的、如此小清新的店里,我问她:“没人劝告你什么吗?不觉得自己突兀吗?不会想要回家过安定生活,被孩子养着吗?”
她只说了一句话,让我呆了三秒钟:“这辈子我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为自己做决定。”
我看了看我的人生,也对比那些采访过的人,我发现,我的确也是一直在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虽然我无法像山西老太那样霸气,我是在乎别人想法的。
自己决定高考后去澳门;自己决定学习酒店管理专业;得到奖学金可以去欧洲交换,却自己决定放弃这个机会,休学直接去欧洲念书;自己决定毕业后留下来工作;自己决定回国出书成为作家;自己决定去广州工作;自己决定半年后调回上海的部门;自己决定哪怕家里要和我断绝关系也坚定离职;自己决定将“交换梦想”作为独立项目……
和史神仙一起去“大桶大”按脚。他是除了舒国治之外,我遇到的最像神仙的人,把很多事看得很淡,不腹黑也不鸡汤,实事求是。譬如,很多人不离职,是恐慌日子过不下去,可情况不适用于他——存了笔钱,足够生活一段日子,而且过得还不错,大鱼大肉;很多人不离职,是怕以后找不到工作,可情况不适用于他——有学历、有资历、有技术,不时还有项目主动找他;很多人离职后旅行,以为就此人生上了一个档次,可情况依旧不适用于他——他在离职八个月后,重新开始了一份工作,且这八个月里,他除了云游四海,也去过山里跟着师傅打坐。
他说:“我们只有让每一个当下来决定当下,才会真正快乐。其实许多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想太多未来。”
这句话,暗藏玄机。我回忆过去采访到的那些自称痛苦的人,这段话,似能是把钥匙,一并解开他们的苦恼。
家乡在深圳的吴同学,看起来就像个“头顶乌云”的男人。他飞越整个中国,在哈尔滨读大学,第四年即将毕业。刚开始采访不久,他就问了我一句:“嘉倩,你见过那种抑郁的人吗?很抑郁,想要去死的那种?”
他在一个周围人都羡慕的公司实习,同时实习的其他人,清一色来自清华、北大。很快,他发现所谓的工作,也不过是翻译资料,或者大部分时间站在复印机前听机器运作的声音。
“我觉得非常可笑。夜晚我们有大巴车接送,我总在想,这一车子的优秀人才,就这样被浪费了。年薪300 万的老总,我看着他,我不想要那样的生活。工作让我太失望了,哪怕你让我去死,只要有意义、值得,我就愿意去。我不害怕死,我可以去死,但是一想到这世界没有一份有价值的工作,我就害怕得要死。”
他的抑郁不止如此。他曾用几年时间追一个女孩,追的时候很认真,追到了他就放弃了。他感到对一切事情的失望,已让他不再有能力正常经营一段感情。
“从头到尾,我就没爱上自己。一个连自己都没爱上的人,如何有能力去爱别人?我没有把自己的心弄好。我很空虚,很害怕,事情做成了之后就空虚,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绝望地说,“你接触过抑郁的人吗?我晚上一直睡不着,再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到未来,我就很害怕。我觉得我是那种三十岁醒来,看着身边睡着的女人,想到白天要去上班的公司,就觉得一切没有意义,会站在窗口纵身一跃的人。”
4.让每一个当下来决定当下
史神仙和我一起坐火车去北京的路上,解释过诸多佛教知识,让我晕头转向。我仅知一个佛教理念:放下我执。来源于一个喜欢的作家,他去了印度修行,其中一个项目为盯着死人看,做到心无念想、无动于衷。他说,“放下我执”的最高境界,就是有一天面对最亲之人以及自己的死,也能做到心无念想、无动于衷。
“让每一个当下来决定当下”,即是“放下我执”的一种。我们大喊“carpe diem”活在当下,听起来容易,呼吸一口,谁不是由着自己来的呢?我想,为什么吴同学抑郁,很大原因就在于他想太多未来,就像很多人的痛苦,是因为被别人的价值观绑架,痛苦煎熬地为了一个目标努力,最后没得到的人依然痛苦;得到的人,虽然被周围人羡慕,在短暂的虚荣之后,夜深人静只感到一阵空虚,得到的东西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更加痛苦。
阿辉在澳洲七年,精算专业,还有两年博士毕业。我们坐在黄浦江畔,冬夜,对面的灯已暗,就像他嘴里说的未来:“你问我有什么梦想,其实我很迷茫,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做什么。我只能知道我现在最喜欢什么,我不能确定以后,甚至下一秒会不会继续喜欢。当年我们高中一起做校刊,我很喜欢;高考失利,去澳洲选了精算专业,我很喜欢;一直读到博士,有空了就钓鱼、摄影,日子像退休,我也很喜欢。不过,虽然迷茫,但我也没觉有什么难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