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屋,以后》是尤迪特·海尔曼第一部短篇小说集,1998年在德国出版后广受好评。全书包括了九个故事。《索尼娅》中的男主人公是个高傲自大的年轻画家,他沾沾自喜地发觉一个固执倔强的姑娘索尼娅在接近他,虽然他觉得她并不吸引人,但仍然享受着同她一起的时光,最后却出于胆怯,匆匆与原来的女友结婚,在与索尼娅分手时还表现出了施虐狂。《飓风》叙述两个年轻女子在加勒比海岛上度假的最后几天,即将到来的热带风暴给以自我为中心的爱情投下了阴影,与其说是叙述爱情,不如说是叙述对爱情的想象。《红珊瑚手镯》中叙述者的所有努力,将她男友和她本人拽进一则涉及爱情和背叛爱情的童话般的故事,没有任何结果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一切看似虚无缥缈,实则刻骨铭心的情感描述构成了《夏屋,以后》全书的基调。作者所描绘出的这幅贫乏苍白感情的静物写生,被德国当今最权威的文学评论家赖希-拉尼茨基称为“几乎是德国整个一代人的状况和情绪的表达”。
尤迪特·海尔曼(Judith Hermann),德国女作家。1970年生于柏林。当过酒吧服务生,在纽约做过实习记者。1997年获阿尔弗雷德·德布林奖学金,专心创作一年,完成短篇小说集《夏屋,以后》。该书1998年出版后获广泛好评,作者因此获不来梅市文学提携奖(1998)、胡戈-巴尔奖(1999)、鲁道夫-亚历山大基金会奖(1999)、克莱斯特奖(2001)。2003年,她的短篇小说集《不过是幽灵而已》出版,在德国亦大受读者欢迎。
红珊瑚手镯
飓风
索尼娅
某种东西的了结
巴厘岛女人
洪特尔—汤普森—音乐
夏屋,以后
暗箱
在奥德河的这一边
译后记
红珊瑚手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看治疗医师就搭上了那只红珊瑚手镯还有我的恋人。
那只红珊瑚手镯出自俄国,确切地说,出自彼得堡,已经上百年了。我曾祖母把它戴在左手腕上,它要了我曾祖父的命,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我没把握。没十分把握。
我曾祖母很漂亮,她随曾祖父去了俄国,因为曾祖父在那里给俄国人建炼钢炉。曾祖父在彼得堡瓦西里岛上给我曾祖母买了栋大宅子,瓦西里岛由大小涅瓦河冲刷而成,要是曾祖母在马利广场上的宅子里踮起脚往窗外眺望的话,大概会看见那条河还有宽阔的咯琅施塔得湾。然而我曾祖母不愿看到那条河和咯琅施塔得湾,不愿看到马利广场上高大漂亮的房子。我的曾祖母不愿往窗外眺望一个陌生的国度,她拉上厚重的红天鹅绒窗帘,关上所有房门,地毯吞噬了一切声响。曾祖母闲散地坐在沙发上,坐在沙发椅和有天盖的卧榻上来回晃着,思念着德国。马利广场上大宅里的光线昏暗朦胧,仿佛一种海底的光线,曾祖母或许想到过这异国他乡、彼得堡城,整个俄国不过是一个深沉的、朦胧的梦,她不久便会从中苏醒。
我曾祖父却跑遍全国给俄国人建炼钢炉,他建起立式焙烧炉、煅烧炉、火焰炉、反射炉还有利弗莫尔炉。他长期滞留在外,给我曾祖母写信,每当这些书信寄到时,曾祖母就把窗户上厚重的红天鹅绒窗帘稍稍朝边上拉拉,在一道狭窄的日光缝隙中读起信来:我要给你讲讲,我们在这儿正在建造的哈森克勒费尔炉是由几个马弗炉组成的,这几个马弗炉由垂直管道连接起来并通过炉箅火焰增温——你回想一下我在荷尔斯泰因石勒苏益格一荷尔斯泰因,德国最北部与丹麦接壤的州。布洛梅荒野建造的那座坩埚炉,就是你当时特别喜欢的那座——这么一来哈森克勒费尔炉上的矿石启动后就装进最上面一个马弗炉,还有……读这些来信把我曾祖母搞得筋疲力尽,她已经回忆不起布洛梅荒野上的那座坩埚炉,但是能回忆起布洛梅荒野来,回忆起那里的牧场和平川,回忆起田野上的草垛子还有夏日苹果酒那甜甜的、淡淡的口感。她再度使房间沉陷进朦胧的光线中,疲惫地躺在一张沙发上,喃喃自语:“布洛梅荒野,布洛梅荒野。”这听上去像是一首童谣,像是一支催眠曲,听上去美妙动人。
这几年除了外国商人和他们的家眷外,在彼得堡瓦西里岛上还居住着许多俄国艺术家和学者,这些人少不了对那个德国女人、那个美人、那个浅黄色头发的冰清玉洁样儿的人有所耳闻,说是她就住在马利广场的顶端,几乎总是形单影只地待在屋里,就跟大海一般神秘、柔媚和沉静。艺术家和学者前来登门拜访,曾祖母用纤细无力的手指示意他们进来,她寡言少语,几乎什么也听不懂,在忧郁的眼睑下慵懒地、像是在梦中观望着。艺术家和学者在厚软的沙发和沙发椅上落座,深深陷进深色厚实的靠背、坐垫织物当中,女仆端上肉桂红茶还有越橘果子酱和黑梅果子酱,曾祖母在俄式铜暖壶上焐着自己冰凉的双手,疲倦得都无力打发走那些艺术家和学者。他们就这么待着,注视着我曾祖母,曾祖母连同朦胧的光线熔化成了某种忧伤的、美丽的、异乎寻常的东西,而正因为忧伤、美丽和异乎寻常是俄罗斯魂灵的精髓,艺术家和学者迷恋上了我曾祖母,我曾祖母由着他们去倾慕她。
……